赫巡一时并未出声,时间就在这样的沉默中被无限拉长,云楚静静的坐着,每一瞬的流逝对她而言都是一种折磨。她觉得过了很久,可其实只是几个眨眼间,赫巡的沉默令她觉得厌烦,这些日子里不清不楚的漠然好似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她的阴影。她再也受不了,站起身来道:“赫巡,你为什么不说话。”赫巡道:“你先坐下。”云楚偏不,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接着一下,诉说着对赫巡的不满。赫巡压下自己心中这点十分没出息的喜悦,做了半天的思想准备,然后他静静道:“是你想多了。”紧接着又道了一句:“孤喜不喜欢你,你自己感觉不到吗?”云楚一哽,心中又动摇了。他也没说什么好听的情话,但是云楚就是这样非常好哄,她身上那副要算账的气焰消了一半,软下了声音,道:“那你解释解释,前段时间是怎么回事。”为了表达自己的重视,她还特地加了一句:“你若是解释不清楚,今天晚上我们俩就别睡了。”赫巡叫宫女撤下眼前的这一片几乎相当于没动的饭菜,几句质问以及压在心口的那些沉闷到极点的疑惑在口中滚了一圈,最终还是没能在云楚面前袒露出来。他不敢。不敢去要一个原因,也不敢去要一个结果。很多事情一旦说出口,就再没了挽回的可能,别说是所谓的解释,就连当下的假象都无法维持。于是最终,赫巡还是避重就轻道:“孤不希望你以后再去见赫宴。”云楚一愣,关于赫宴的所有在脑袋里滚了一圈,最终有些不可置信的道:“难道就因为赫宴那个丑……”丑东西,云楚在心中补满,嘴上却话音一转道:“就因为他?”赫巡淡声道:“孤不想看见你跟他走的太近。”云楚蹙眉,凭空生出一股无辜来,她下意识解释道:“我跟他本就没有什么牵扯啊,上次的事情不是都同你解释过了吗。”那算什么解释,若不是他亲耳听见了,说不定一辈子都要被他蒙在鼓里。云楚刚说出来心中就明白过来,赫巡肯定是对她的解释不满意,否则不会暗暗气那么久。她耐下性子,一点也不想再体会这段时间那种隐隐被人扼住咽喉的感觉,遂而拉开椅子,坐在了赫巡面前,势必要跟他说清楚。两人几乎膝盖抵着膝盖,云楚开始耐心跟赫巡解释:“我一共都没跟赫宴见过几次面,我讨厌他。”赫巡盯着她,缓缓道:“真的吗?”云楚毫不迟疑的点点头,遂而跟赫巡有挑有捡的说了自己跟赫宴的前几次见面,然后道:“他好歹是个皇子,而我只是一届孤女,我反抗不了他的。”赫巡脸色算不上好看:“当孤是死人?”云楚道:“那我怎么敢随便跟你说啊?他毕竟是你弟弟,我琢磨他也并没有做什么特别过分的,随便应付应付就好了,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我要是跟你告状,就显得太兴师动众了,万一影响到你怎么办?”赫巡不知道云楚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他心中烦躁,提起这些他就几乎按耐不住心中的暴戾,什么赫宴,他一点也不想管,就那个废物,怎么配入云楚的眼。隔了许久,赫巡对上云楚的目光,道:“孤不管以前怎样。”“……什么?”赫巡盯着云楚的脸,他的话带了几分暗示意味,好像是在告诉云楚,其实也是在说给他自己。“以后孤不准你再同赫宴有半分牵扯,从前你的隐瞒也好,欺骗也罢,至今天就到此为止。”“云楚,孤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云楚很少见得赫巡对她这样肃然的模样,一时被吓得愣住,脑中一片空白。“哥哥……你在说什么?”赫巡却没有半分与她开玩笑的意思,他有些颓丧的靠在椅背上,淡淡的掀起眼皮看她,声音很轻却压迫感十足:“听见了吗?”云楚只得下意识道:“……听见了。”她能从这几句话里听出几分怪异来,可是细想又想不通是为什么,鉴于她本身就欺骗过赫巡,所以将之代入到之前她的欺骗里好像也并不违和。她又声音很弱的补充,“我本来就不喜欢赫宴啊,他怎么能跟你比呢。”不管是不是欺骗,云楚的话都取悦了赫巡,他伸手将云楚拉进自己的怀里,低声道:“别再骗孤了,好吗?”云楚的手放在赫巡的背上,她用脸颊蹭了蹭赫巡,道:“我本来就很少再骗你了。”困扰云楚许久的东西最终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她信了赫巡的解释,然后真的开始思考,以后还是不跟赫宴见面了,有时候她觉得没什么,但难免赫巡会多想。她躺着床上,将腿搭在赫巡身上,心中终于获得了片刻的轻松。她以前没跟别人在一起过,并不懂得到底该怎么经营两人的关系,经此之后,她摸索出一条经验,“那你以后心里不要藏着事了,你要是觉得不开心,可一定要跟我说啊。”赫巡将她扣在怀里,薄唇紧抿着。宽慰自己,事已至此,他只能放过她,也放过自己。赫巡嗯了一声,警告她道:“孤说的话,不准当耳旁风。”“哎呦知道了,我不是早都跟你坦白过了,你现在计较个什么劲啊。”“孤不多说几次,你能记住吗?”“我怎么没记住了?”
“那偷偷去见赫宴的是谁?”“……”她扭了扭身子,道:“可谁让你这也不说那也不说的,我怎么知道你到底都在介意些什么。”“你早说我不就早知道吗?”赫巡懒得再和她计较这些,他闭上眼睛,如同往常般把搂在自己身上,云楚口中的那些不仅在昭示他是怎样一个趁手的工具,更在告诉他他是多么没出息,心甘情愿被利用。“闭嘴,睡觉。”云楚还不满意,“你怎么一点都不温柔。”赫巡如实道:“气还没消。”“这都多久了,你也太能气了吧。”赫巡心道,这气恐怕这辈子都消不了,他闭口不谈,只转而道:“睡不着的话不如做点什么。”云楚腿一软,不敢再多说了,默默把账都算在了赫宴头上。她亲亲赫巡,哄他道:“别生气了啊哥哥。”想了想,又道:“我以后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肯定不往西,这下就别生气了。”云楚哄人真的很有一手,纵然赫巡气的,跟她哄的都不是一回事,他还是觉得气顺了些。他摸了摸人的脑袋,道:“你说的。”云楚点了点头,道:“嗯嗯,我说的。”兴许是今天才跟赫巡和好如初,她觉得自己半天都冷静不下来,又腻腻歪歪的同赫巡说了一会话后,两人陷入沉默。很晚了,确实该睡了。云楚趴在赫巡的胸口,还是睡不着,借着窗外的夜色,云楚眨巴着眼睛,半天后道:“哥哥,你睡了吗。”赫巡闭着眼睛道:“不是让你睡觉?”云楚换了个姿势,犹疑了片刻,还是有些突兀道:“哥哥,我得回明家了。”赫巡一下睁开眼睛。云楚还在道:“我确实不能一直待在东宫,而且我回明家了,对你应该是有一点点帮助的吧?”“孤不需要这份帮助。”他又问:“是因为这次的事?”这个女人未免也太过分了,骗了他那么久,难道还不准他气一气吗?云楚从赫巡的语调中听出不悦,她道:“不是因为这次的事,我早就有这样的打算了,他们这段时间也老是催我,再拖就不好看了。”赫巡的回答的简明扼要:“孤不准。”“方才你不是还说孤让你往东你绝不往西,这就开始要食言了?”云楚:“……这个没有办法,我们还是可以天天见面啊,你不要任性,我迟早都要回去的。”当云楚真正决定的时候,赫巡是阻拦不了她的。更何况,对于原本的赫巡来说,他本就尊重云楚的对家庭方面的所有选择,云家并不是个好去处,当明家能够给予云楚在家庭方面的底气时,回明家是对的。云楚一决定,事情就敲定的很快。为了赶在大婚之前,日子就决定在最近两天。而与此同时,另一件事也让本就不清闲的赫巡彻底绊住了脚。边境之地,在大靖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城中,于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士兵如同往常一般在大规模的巡视之后回城休息,这中途有一刻钟左右的换班时间。正是在这一刻钟,战马嘶鸣声响彻城池,弯刀在月色下闪露出骇人的光,疾驰的骏马先是零星几个出现,先后杀死了几名士兵,最后于天际乌泱泱的成片出现。梁人偷袭。这是这几十年以来,靖梁两朝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敌对。消息传回京时,正是云楚回到明家的第一晚。那时明家的一家四口正在正堂内吃一顿气氛有些古怪的团圆饭,云楚并没有可以冷脸对明家人,你一句我一句,竟还算和谐。然而消息一传过来,宫内便召几名核心之臣连夜进宫商讨对策,明誉与明淮就在其中。此时,距离婚期还有半个月。梁人进攻,此事非同小可,云楚在此之前从未经历过战争,她只是会偶尔从书上看见一些。连明淮和明誉都进宫了,想必赫巡这个时候也是忙的脚不沾地吧。兴许是云楚脸色并不好看,阮枝在一旁安慰道:“楚楚别担心,大梁的国力根本无法同大靖抗衡,只是可能会有些许麻烦罢了。”她抿了抿唇,犹疑半天还是道:“不过就是……”“什么?”阮枝继续道:“有这一出,楚楚你同殿下的大婚,怕是要推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