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我母夜夜难免,侍医开的药方缺了一味药,都城药铺都没有卖,我只好到乡下来寻。”
宋安正了神色,继续问道:“你母夜夜难免,想必侍医开的是安神助眠的药,寒冬刚过,药铺许多药材都未补齐,你母缺的可是合欢皮?”
林星微难掩讥诮之意,问道:“宋伯父是如何得知,我母亲缺得正是此药。”
“你母体质容易过敏,侍医开药都是用的老方,不敢换新药,合欢皮历来稀缺,所以也不难猜。”宋安向外招了招手,童仆拿着一个包裹进来,放在了林星微的食案上。
他继续道:“刚开春,星微就是找到合欢皮也不易晾晒,这是往年我收着的一些合欢皮,可即刻入药,你拿去给你母亲用吧。”
林星微打开包裹,一阵药香扑鼻,合欢皮晒得干干卷卷地,成色上好。
宋伯父心诚,她一脸讥诮,问道:“宋伯父对我母如此关怀,连缺了哪味药这么隐秘的事都能知晓,还有备追来,宋伯父为何不在都城……”
“都城人多嘴杂,况且我也不想让你母亲知道是我送她药材,她日子过得不易,我不想给她徒添麻烦。今后府上需要什么,星微只管悄悄差人来告诉我一声,我就住在华南坊,我会寻机送到南阳侯府来。”宋安一脸苦笑,神色颇为无奈。
“这也并非什么隐秘之事,你母用的侍医除了太尉府的那位医士便是菖蒲药房的陈郎中,我差人稍稍一打听就知道了。”
林星微忍了又忍,终究是忍不住八卦之心了,她将合欢皮包好交给了身后的云珠,便问道:“宋伯父何不与侄女说说,你与家母是如何相识的,既是送药材为何还要偷偷摸摸?”
宋安盯着林星微看了片刻,突然爽朗一笑,“星微聪慧,我一举一动是瞒不住你了。……此事说来话长……”
“无妨,那就长话短说,我们赶在天黑之前回到都城就好。”林星微的八卦之心急不可待。
“侄女想听,我说说也无妨,都是陈年旧事,侄女听了不要介怀就好。”
“不介怀不介怀!”林星微连连摆手。
“我与你母相识已经有二十五六年了,我初次在苏家见她就是如你这般年纪,明媚可爱。”宋安陷入深深沉思中,“我与你母也就大了两岁,那时就想我能娶她为妻就好了。”
“我对她一见钟情,她亦也对我有意,私下往来一年有余,你母一直等我上门提亲,可我……自卑怯懦,你母宛如天人,我自卑不敢不敢提亲,后来我江南赴任,想着官秩加身能配上你母了,可谁知等我从江南回来,你母已嫁与林家了……”
又是苦逼的暗恋!林星微不免惋惜,多少良缘都葬送在了不敢说出口啊。
宋安眼中万般柔情,声音饱含痛苦,继续道:“我心灰意冷之际,你母说可当我是好友,不要绝了来往,你父也甚为大度,每年还有书信来往,我每次回到都城,两家也会相互拜访。我看你母亲过得安稳幸福,心中也就渐渐释然了,便不再与林家通信。”
“一晃十余年,直到前年我升任太仆卿,到都城任职,才听说南阳侯得急症去世,南阳侯夫人已经守寡快半年了。”宋安苦笑一声,“真是天意弄人啊!”
“宋伯父可还对我我母亲心动?”林星微突然直起身问道。
宋安神色一楞,没想到林星微竟会如此直白,苦笑一下坦诚道:“不瞒侄女,曹家雪梨宴,我远远地看了你母亲一眼,她姿容依旧,容颜未老,说不心动那是假话。我二十五岁丧妻,膝下一子一女,鳏居十余年了,与你母算得上同病相怜,若叫我再向你母提亲,我依旧是没有勇气的。”
“真是可惜了。”林星微坐稳了道:“宋伯父若当初勇敢些,也许如今你们二人也不用当鳏夫寡妇了……宋伯父二十五岁丧妻就没有想过再娶吗?找个愿意照顾孩儿的也好呀。”
宋安羞恼的瞪她一眼,提高了声量:“你这妮子……我……你就不怕被你父听到托梦来训你!”
林星微咧嘴笑笑,“不管我父,咱们就事论事,就事论事。”
过日子都是先顾眼下,死了的人记在心里就好。
林星微性格直爽,宋安晓得他之前的顾虑多余了,惭愧一笑,继续道:“我也不是没想过再娶,当时我两个孩儿年幼,怕新娶的后母照顾不妥当,苛待了我的孩儿,想着待孩儿们长大后再考虑自身,岂料孤身到了现在。”
“宋伯父还真是前怕狼后怕虎,伯父大老远追来给我母送药,可是想再续……”
“前缘”二字林星微还未说出口,宋安连忙摆手,“我是念着故旧之情才来送药,侄女莫要多想了,若是让你母知道……”
“我母知道了也不会将你怎样,我母还能寻上门去责问你为何要给她送药?”林星微白他一眼,如此胆小,活该单身这么久,也不知他是如何娶了先夫人又诞育了两个孩儿的。
宋安看出了林星微的神色,提箸拨弄了一下炙鸭肉,道:“侄女莫要笑话我,这感情的事如同饭食一样,做出来趁热享用那便是美味,放冷了就算再加热,也不是当初那种口感了。”
“你母是不肯将就之人,认定了你父,即便他已身死,依然愿意替他守寡,我听闻这两年苏太尉和苏太傅有意让她另嫁,你母若是愿意早就嫁了,也不必等到今日。”
“这倒也是,我父我母感情深厚,生死不弃,就如同你和先夫人一样,即使对方身死魂灭,依旧愿意在心中给对方留下一席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