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觉得呢?”容潇握剑的手紧了紧,掌心感受到剑柄复杂的纹路,让她有些陌生——这把剑是她临时抢了别人的,并不是她熟悉到骨子里的无名剑。她其实也从未考虑过这种问题,她的所思所想,比贺逸更为简单。所谓强者,实力,羁绊,都是持剑的人后来为它附加上的,剑本身就在那里,无论你是否拿起它,是否出鞘,它都不曾变过。它自烈火中千锤万凿而来,经历过时间与鲜血的洗练,千帆过尽,唯有最纯粹最本真的剑意留了下来。“剑就是剑。”——棋盘上轻轻叩下一枚黑子,持棋人微微垂着眼,纤长干净的手指在黑子衬托下更加白皙。“道就是道。”方言修聚精会神地观察面前的棋盘,对于开阳的问题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会机械性地掉书袋:“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那么多哲人先贤都参不透道的真谛,您问我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太超前了?”不行,这一步怎么走都是输。太丢人了,他一个现代人教古代的老头子下五子棋,居然没下过对方。自从算了那一卦后,开阳看他的目光满是慈爱,就像是班主任在看班里最有希望考上清北的学生。……所以开阳和这个班主任的设定过不去了是吧?开阳继续提问:“那天道呢?”方言修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寻思着要不要装病跑路,敷衍地说:“天道就是天道。”开阳落下一子,五枚白子连成一条直线。方言修又输了。“按照小友所说,天道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是再虚无缥缈不过的东西……”开阳顿了顿,随即话音一转,“那你,我,七星殿,乃至所有踏上修仙之路的人,又为何穷尽毕生心力去追求天道呢?”方言修摆烂:“因为闲的。”开阳却偏要问到底。……真的很讨厌一些没有边界感的长辈。“我吧,其实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跟你们这里完全不是一个体系……所以来了之后,我总觉得,所有人和事都不怎么真实,就算现在前辈与我下棋与我对话,我依然觉得我好像处在一场大梦之中。”方言修自嘲地笑了笑:“不过也不好说,可能我原来所在的地方才是大梦一场。我因为身体原因休学过很长一段时间,不像别人那样受过完成的教育,这些哲学问题对我来说太难了。我就是得过且过,能活就活,活不下去了就算算自己什么时候死……仅此而已。”命运洪流之下无人能独善其身,大部分人光是活着就已经心力交瘁了,哪有闲工夫去探讨什么天道呢。他说了这么多,不免有些口干舌燥,便伸手去拿茶壶,却发现茶壶已经空了。开阳的徒弟洛菁及时送来了一壶新茶。方言修轻声道谢,就在这时,洛菁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就是这一眼,让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该如何形容她的眼神呢。明明是妙龄少女,眼中却带着阅尽世事的沧桑,无半分波动,一如她沉默寡言的性格,和大小姐的明艳张扬完全是两个极端。但其中还夹杂着别的什么东西……硬要找个词来形容的话,便是挥之不去的宿命感。这种宿命感在方言修心头挥之不去,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急切地起身,拉住了洛菁的袖子:
“你以前,是不是认识我?”百川归海“剑就是剑。”贺逸对于她的答案十分意外,默然良久,说道:“我以为无名姑娘问我这个问题,自身必然感悟良多……没想到姑娘的回答居然如此简单粗暴,倒是符合姑娘的性子。”他右手放在胸口,微微弯腰行了个礼。“既然如此,姑娘请出剑吧。”容潇回礼,精纯的水灵气顺着她体内大周天运转,手中灵剑颤动起来,蓄势待发。上次与人对剑,是酒楼里与段菱杉那一次,可惜段菱杉故意压制了境界,屡屡放水,打得不够畅快。再上次,还是在清河剑派……面对棋逢对手的同龄人,她也好奇,自己的剑究竟到了何种地步。这是贺逸头一回主动邀人对战,附近弟子得知消息,纷纷朝这边围了过来,将台下挤得水泄不通。终于有人眼尖认出了容潇:“是她,前天白毓师姐带回来的人!我记得,她叫萧无名!”萧无名的名字在揽月宗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敏感时期,由宗主亲自背书,白师姐亲自带路,还差点因此和大师兄产生了冲突,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关系户?揽月宗避世隐居,弟子们自诩高洁,最看不起走后门的勾当。“区区一个关系户,也敢挑战大师兄?”“大师兄自从进宗之后,除了和长老们比试,其他可是未尝一败!”“她说剑就是剑?逗谁呢,前面大师兄认认真真说了那么多,到她这一句话就轻松打发了?”少数修为较高的人选择保持沉默,他们看出来了,那个叫萧无名的关系户分明也是金丹期,论起对灵力的精准控制,甚至还隐隐压过了贺逸一头。演武场历史由来已久,产生了许多约定俗成的规矩,统一武器是其一,开盘押注也是其一。开设赌局的弟子困得都快睡着了,自从贺逸上场之后,来他这里押注的不少,但全是押贺逸赢的。这很正常,毕竟贺逸的胜利向来毫无悬念,赌局最精彩的永远是以小博大、绝处逢生的反转,若是早知道结果,就没看头了。“不收了不收了,全是押大师兄的,我看这赌局也没必要开了……”脚步声响起,又有人来了。“来押注的吗?”弟子懒洋洋地指了指旁边的赌盘,“十两银子一注,不过大师兄这边不收押注了,除非你押那个关系户萧无名,否则这一局开不起来……”来人道:“我没有银子。”“没有银子你瞎胡凑什么热闹,”弟子没好气地抬起眼,“咦,你看起来不像揽月宗弟子?”他样貌生得极好,即使在人均帅哥美女的修仙宗门里也称得上鹤立鸡群,只是脸色过于苍白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恹恹的病气。他衣服不同于其他揽月宗弟子,是凡间随处可见的款式,白色衣袖被天边的夕阳染红,很有几分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意思。方言修比了个嘘的手势,笑眯眯地说:“别声张,我是另一个关系户。”“原来是你啊,”弟子打心眼里瞧不起这种人,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