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了,又喝了几口好茶,斜眼瞧着桓凌脸上并无不悦之色,方才坐正了身子,拿着袖子抿了抿额头的汗珠,然后道:“不才今日前来,除了赔罪一事,还有一事相求。”“你说。”桓凌撑着头,瞧着孙易,眼皮微微下垂,显出一种漫不经心之感。“阿姚思念兄长许久了,但因兄长如今住在朔州王府,我们不敢造次,是以……”孙易说着说着,便停下了,有些哀怨的看着韩嗣:“兄长回来也有许多日子了,却未曾去瞧瞧阿姚,是否嫌弃我们贫寒,不肯上门?您可是阿姚如今唯一的亲人啊,岳父岳母近几年都接连去世,她忧思成疾,身子也不大好,这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您却……”然后长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三言两语,已经勾勒出了一个薄情兄长抛弃病弱妹妹,嫌弃贫寒妹夫的雏形了。“倒有个好口才。”阿平想。“哦?”桓凌看向韩嗣,问道:“阿姚妹妹竟嫁给了孙郎君?我却不知。”“一点小事,不值得叨扰您。”韩嗣一面说一面拿了眼睛去看孙易,眼中威胁之意溢于言表,孙易只一味的摇头晃脑,装作没有看见,间桓凌竟然还记得韩姚,不由得眉开眼笑,成了一尊弥勒佛:“阿姚如今就在门外,几位大人若是不嫌弃,我便去迎了她进来。”桓凌没有出声,看向谢昭,谢昭斜了他一眼,道:“阿平,你带孙夫人进来。”她称她孙夫人,而不是阿姚,便已表明了立场。桓凌只觉得好笑,这般计较的阿昭竟有些小女子的娇憨,更显得比往常可爱些。韩姚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脸色有些枯黄,身段越发的纤瘦,好似风一吹就倒了,拿着方帕子,不停的拭着眼角的泪,弱柳扶风一般飘了进来,走到韩嗣的跟前,跪了下去,嘤嘤的哭着,哽咽着,言辞更显情真意切:“兄长不认我,阿姚绝无怨言,只是父亲母亲去世时,都心心念念的是兄长,你若不去父母坟头上一柱香……”她一面说一面哭,阿平望着,觉得颇有几分陈晓旭演的林黛玉那种柔弱之感,只是,比起林妹妹,多了些雕琢和做作。韩嗣却听不下去了,一把扶起韩姚,眸中也带着泪,想当初,他因为妹妹攀附权贵,出卖自己,便怒火中烧,放了狠话,说她若执意嫁去朔州王府,便永生不与她相认。他当初按照谢昭的话去劝了她,她确实是改变了主意,转头就与朔州王的儿子好上了,闹得他们父子二人几乎反目成仇。他心中不齿妹妹这般行径,可到底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终归又爱又恨。可她这般枯槁,哭的这样让人肝肠寸断,可见日子过得并不好,他们自小便情分厚重,舍不得她受苦。兄妹两人执手相看,各自凝噎。瞧着韩嗣情绪没那么激动了,她却飘到了桓凌的跟前,跪了下来,呜呜呜的哭道:“请朔州王为阿姚做主。”哭的那叫一个伤心的,哭的时候还不忘撸起自己的胳膊,伸到众人的眼前。胳膊上全是青紫斑驳的伤痕,有些轻,有些重,有结了痂的,有没结痂的。看着甚是恐怖可怕,韩姚又道:“他每日喝了酒,便责打我,不止胳膊上有,全身各处都有……再这样下去,恐怕阿姚便要被打死了,请朔州王救阿姚出地狱吧。”一面哭一面又朝着谢昭磕头:“阿姚知道王妃是个心善的,求您救救阿姚吧!”那孙易额角青筋暴跳,早上在家时明明说好的是来敲诈一番钱财的,不成想她却卖起了可怜,还拿出胳膊上客人打的伤口说事,大步走到韩姚的跟前,一脚踢在韩姚的背上,怒吼道:“贱人,你敢陷害我,快跟我回去。”说着就要去拉韩姚的胳膊,韩姚像个受了毒打的小鸡仔一样,被孙易一扯,就倒在了地上。在眼前都敢这样动手打他妹妹,那不在跟前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虐待呢!韩嗣气的不行,一把就拎起了孙易,提着他出去,一阵拳打脚踢。韩姚哭的眼睛都肿了,一面哭,一边拿着眼缝儿去瞄桓凌。谢昭只是坐着,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仿佛只是在看一场戏,神色间带着几分悠然,忽然,她把茶杯放下,瓷杯与木质桌椅相撞,发出一声脆响,桓凌和韩姚都抬眼看着她。谢昭起身,走到韩姚的跟前,握着她的手把她扶了起来,眼神在她白嫩细长的手指上晃了一下,韩姚局促的把手指缩回了衣袖里,口中道着谢。谢昭问:“那孙夫人日后有何打算?”韩姚看了桓凌一眼,方才泣道:“六年来,他皆是如此对我,要不是听闻哥哥回来,不知何日才能脱离苦海。我恨不得早日离他远去,哪怕做个姑子也比在他身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