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沉视线缓缓上移,落在对面的两人身上。一个正在闷头吃咖喱饭,装什么都没看到。另一个似乎是心虚,捧着杯子喝饮料。两个小朋友都不爱吃榴莲,最后这盘双倍份量的榴莲还是被费沉吃掉了。晚餐过后,也没什么活动安排,任奥添早早回房间陪舅舅一起睡觉去了,段舟律也没什么心思玩。好在第二天的时候,任炀又满血复活了。一大早,任炀开始整理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件黄色花纹的沙滩衬衫出来。就在任炀给任奥添换衣服的时候,房门敲响,一个小脑袋探进来了。“小羊哥哥起床了吗?”段舟律趴在门口,“我来找小羊哥哥玩。”“起来了。”任炀从行李箱里拿出另一件同款衬衫,朝段舟律晃了晃,“给你买的衣服,要不要换上?”“要!”段舟律连忙进来,乖乖脱下睡衣,换上了那件大花衬衫。因为是要出去玩,任炀怕两个小朋友会热,所以衬衫都只系了最中间的两粒扣子,然后带出门了。费沉还有工作,要视察酒店什么的。任炀先带小朋友去餐厅吃了点东西,然后就去沙滩了。可能是因为起来得比较早,沙滩上的人少一点,热浪海风吹过来,是独属夏日大海的气息。海边有沙滩椅和遮阳伞,任炀牵着小朋友过去,给两人涂防晒油。主要是涂胸口胳膊,还有腿上露出来的地方,省得到时候晒黑,白一块黑一块。涂完防晒油,任炀本来想着要不要去租两个儿童游泳圈,结果一转头,看到任奥添戴着儿童墨镜直接在椅子上躺下了,没打算下水去游泳。倒是段舟律拿着小铲子,在旁边玩沙子什么的,也没去游泳。直到太阳越来越高,阳光越来越晒,周围的游客也越来越多了。一些年轻男女带着冲浪板去玩,还有海边烧烤摊。任炀没去玩,就在椅子上看着两个小朋友,就是任奥添一直躺着晒太阳,段舟律也玩腻沙子不想玩了,干脆带两人回酒店了。酒店餐厅很丰盛,有专门的海鲜小吃区。三人吃了一顿海鲜大餐,不过任炀在吃完之后没有离开,而是又去买了一个海鲜煎饼卷。任奥添在旁边茫然抬起头,有些疑惑。任炀解释:“给叔叔带的。”打包好海鲜卷,任炀回到套房,只是房间里没人,费沉还没回来。一直到任炀给两人洗完澡吹完头发,费沉也结束了上午工作,回到套房。段舟律一听到动静声,连忙跑出来,拿过桌上的小吃袋递给叔叔,说:“小羊哥哥买的,给叔叔带的。”费沉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个海鲜卷。可能是放得比较久,海鲜卷外面一层煎饼已经凉了,里面的虾肉尝起来也不是那么鲜。段舟律坐在叔叔身边,碎碎念着:“上午我们去沙滩玩了!小羊哥哥还送了我衣服和墨镜!”说着,段舟律又给叔叔展示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新衣服,说:“这个也是小羊哥哥给我买的。”虽然中午洗过澡了,不过小羊哥哥又给他穿了新衣服,是一件绿色的花衬衫。沙滩衬衫款式都差不多,花花绿绿,和段舟律平时的穿衣风格不一样。段舟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费沉安安静静听着。而在不远处的卧室里,房门紧闭,任炀和任奥添两人还在午睡,盖着薄薄的空调毯。海岛光照时间长,酒店又是空调房,中午很适合午睡。任炀睡得很沉,倒是旁边的任奥添睡了半小时就醒过来,再也睡不着了。小孩子总是精力旺盛,任奥添下床,轻手轻脚离开房间,关上门来到客厅。客厅里,费沉正对着笔记本办公,段舟律也坐在旁边,手里还捧着一杯热茶在喝。任奥添绕过两人,来到冰箱前打开,在里面找到自己最喜欢的可乐,然后抱着可乐回到客厅,又把单人沙发推到落地窗边。窗帘是紧闭着的,任奥添特意将自己那边的窗帘拉开,然后就躺在单人椅上,在空调房里晒太阳。任奥添身上也穿着同款绿衬衫,扣子全部解开,小肚子直接露出来,均匀晒太阳。不远处,段舟律捧着茶,瞄了一眼任奥添的肚子,嘀嘀咕咕:“衣服都没穿好。”任奥添慢吞吞抬起头,望向段舟律的时候,看到段舟律的扣子系得严严实实。而在段舟律旁边,叔叔穿着白衬衫也是全部扣起,打了领带,外面还套了一件蓝灰色的马甲。任奥添这才开始审视自己的着装,抱着可乐起身,挪到叔叔这边。叔叔戴着眼镜,敲键盘时很认真。而在叔叔手边也放着一个杯子,里面泡的是茶叶。任奥添又去瞄了一眼段舟律的茶杯,也是同款茶叶,还能闻到茶叶的醇香味。紧接着,任奥添看向自己手里的可乐。他已经五岁半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幼稚,天天喝饮料了。下午三点,任炀一觉睡醒。又因为睡得太久,脑袋还有些迷糊,又看到枕边是空的,任奥添应该是出去了。于是任炀下床,来到外面客厅。可是当任炀出来的时候,看到书桌那边坐着一大两小,三人坐姿整整齐齐,像是复制粘贴。坐在最中间的是费沉,西式马甲两件套,一边办公一边喝茶。费沉右手边坐着段舟律,身上的衬衫扣子全都系上了,手里也捧着一杯茶。这很正常,毕竟段舟律总是学叔叔的风格,穿衬衫一定要把所有的扣子都系好,只要扣子被解开就会觉得浑身不舒服。可是当任炀视线落在费沉左边,也就是任奥添身上时,看到任奥添也把衬衫扣子系上了,拿着茶壶正在给自己倒茶。任炀第一反应是自己没睡醒,默默来到任奥添身后,看到杯子里装的就是热茶,不是奶茶也不是可乐,就更觉得魔幻了。宽敞的书桌边,任奥添刚给自己倒完热茶,一扭头看到舅舅来了,于是从旁边托盘上拿来一个干净的茶杯,往里面倒茶。“喝茶。”任奥添将茶杯递到舅舅面前。任炀拿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茶叶确实很香。只是他从来不喝茶,任奥添也只喜欢喝甜的,怎么今天突然转性,改喝茶了?任炀放下茶杯,又看到桌子左上角放着一杯可乐,是任奥添最喜欢喝的,于是问:“你不喝可乐了?”任奥添重重叹息,捧着茶杯,视线眺望远方,感叹道:“大老板都是喝茶,不喝可乐。”任炀一阵头疼,先把任奥添抓到卫生间洗脸,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没睡醒。可是任奥添很清醒,非常清醒。任炀拿毛巾擦脸,看到任奥添的衬衫扣子,伸手想帮忙解开,说:“扣子系上去会热。”任奥添躲开,不让舅舅碰扣子,说:“叔叔不热。”真正的大老板,就要像叔叔一样,不怕热也不怕冷!夏天永远扣子系紧,就连冬天也是只穿大衣。任奥添眼中充满坚毅,未来可期!“那是因为叔叔待在室内,不用出门。”任炀叹气。像费沉那样的大老板,平时在公司都有空调,家里也有暖气,路上也会有专车接送,外界温度其实影响不大。可任奥添又不一样,等下还要出去玩,今天又是大太阳的,扣子系这么多会热。偏偏任奥添就是不肯解扣子,高冷道:“段舟律也没解。”任炀放弃了,还是妥协下来。下午三点还是比较热,任炀没有出门,先带小朋友去酒店的室内活动区,室内泳池室内按摩什么的。费沉下午还要开会,任炀一个人带两个小朋友倒也自在,虽然可以喊保姆阿姨帮忙带,不过还是想自己亲自带着。傍晚的时候,温度降下去了。海岛夏日光照时间长,就算是在傍晚,天空还没有暗下去,海岛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沙滩是可以自助烧烤的,任炀也点了一桌烧烤。晚上人多眼杂,任炀一个人不方便,还是喊来保姆阿姨帮忙,怕两个小朋友会走丢。烧烤食材全是肉,任炀拿来冰饮料,特意在任奥添面前晃了一圈,问:“喝饮料还是喝茶?”任奥添短暂挣扎一秒,还是选了饮料。烧烤配冷饮,不过任炀怕两个小朋友消化不好,等饮料不冰了,才倒在杯子里分过去,一人喝一半。吃肉很容易吃饱,段舟律吃不进去了,摸着肚子,脑袋靠在任炀肩膀上,有些犯困。任奥添还在吃,不过速度也慢下来,直到吃饱喝足,往舅舅怀里一钻,也想睡觉了。任炀身上挂了两个小朋友,艰难伸出一只手,给自己烤肉片吃。四周是海浪声,远处还有游客的喧闹声,一切都变得平和下来。就在任炀专心烤肉的时候,对面坐下一道身影。任炀还没抬头,余光瞥到对方穿着衬衫马甲,就知道是谁了。“段舟律叔叔。”任炀拿来一盘肉片,“刚好,还有一盘肉。”费沉是刚结束完会议,暂时闲下来,就过来看看了。两个孩子都在犯困,想要睡觉。任炀还没吃饱,不得不停下来,要回酒店了。费沉起身,将段舟律抱过去。
段舟律睡得迷糊了,哼哼唧唧的,手里无意识抓着任炀的衣角,不想被打扰。任炀抱着任奥添起身,似乎是最近伙食太好,任奥添抱着比以前重了不少。酒店就在旁边,任炀刚准备回去,视线不经意扫到沙滩上时,突然动作一顿。沙滩不远处,一群年轻人似乎在那边聚会,有喝酒唱歌的,有玩乐器的,甚至还拼了个大桌子玩桌游,看起来很热闹。这是一场属于年轻人的聚会,任炀忍不住被吸引。费沉走在最前面,发现任炀没跟上来,停下脚步,顺着任炀的视线望过去,也看到了那群人。沙滩这边经常有年轻人聚会,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只要过去一起喝了酒,就算是认识交朋友了。费沉收回视线,落在任炀脸上。那是一张很年轻的面孔,如果放到他们公司,就和那些刚来的实习生差不多,懵懂又青涩。褪下家长身份,眼前的人也只不过是一个平凡年轻人,喜欢热闹喜欢玩。很年轻,才二十多岁。“任奥添舅舅。”费沉出声,“想过去玩的话,任奥添我帮你看着。”任炀一愣,低头看向怀里的任奥添。此时,任奥添安安静静趴在他肩膀,似乎是睡着了。任炀抬头又看向保姆阿姨,想着保姆阿姨可以帮忙带,还是没能经住诱惑,把任奥添交给阿姨了。在转交的时候,任奥添醒了过来,下意识抓住舅舅的手,眼里带着茫然,不太清楚状况。“舅舅晚点回来,你先回去睡觉好不好?”任炀握住小手晃了晃。“哦……”任奥添松开手,被保姆阿姨抱着,一动也不动。费沉和保姆阿姨先回酒店了,任炀也转身,走向沙滩最热闹的人群那边。那群年轻人并不排斥陌生面孔,看到有新游客加入,也欣然欢迎,拉着新人过去打牌,还拿了几瓶啤酒过去。酒店。费沉回到套房,先让阿姨把人带去洗澡。段舟律困得不行,被带去洗澡的时候还有些不愿意,可洗着洗着,人就越来越精神,一点也不困了。洗澡洗头吹头发,保姆阿姨忙碌带完两个孩子,把小朋友放到房间安置好,这才离开。段舟律是自己一个人睡房间,平时一个人待着也习惯了,躺在床上不动。任奥添是和舅舅一个房间,以前都是两个人,今天突然只有自己一个人,睁着眼睡不着。在床上躺了十多分钟,任奥添爬起来,穿鞋离开房间。叔叔还在客厅里看文件,任奥添默默过去,坐在旁边。费沉侧头看了一眼,问:“不睡?”任奥添反问:“舅舅呢?”“还没回来。”费沉收回视线,看了下屏幕右下角时间,已经十点半了。小孩子睡觉比较早,十点半早该睡觉了。“任奥添,十点半了。”费沉稍微加重语气,“熄灯睡觉。”任奥添理直气壮:“舅舅都会陪我睡觉。”费沉关了电脑,起身说道:“今天我陪你。”任奥添抬头,和叔叔对视几秒。最终,任奥添叹息道:“那算了,我一个人睡。”任奥添被叔叔送回房间,在叔叔的注视下,钻进空调被里躺好。费沉就站在旁边盯着,似乎还没打算离开。任奥添翻身背对着费沉,默默把自己的小枕头挪过去,和舅舅的大枕头贴在一起,闭上眼,说:“我睡觉了,不要你陪。”费沉并没有离开,关了灯,就坐在床边椅子上监督。任奥添刚开始还睡不着,不过躺着躺着,睡衣上涌,靠着舅舅的大枕头逐渐睡了过去,呼吸平稳。费沉陪了一会儿,确认任奥添睡着了,这才起身离开卧室,关上门。一阵折腾,已经差不多晚上十一点了。沙滩上聚会一般都很晚,通宵什么的都很正常,任炀不会这么早回来。费沉来到酒柜前,拿下一瓶红酒,倒在红酒杯里。平时费沉很少碰酒,白天工作都是喝茶,只有自己一个人空闲下来时,才会碰一下。客厅关了灯,只有餐厅这边开了两盏暖黄色的灯光,费沉坐在单人椅上,一个人喝酒,难得放松下来。直到门口传来动静声,有人回来了。任炀在玄关换了鞋,还以为大家都睡了,一转身,瞄到餐厅那边坐着一个身影,还有些意外。“段舟律叔叔。”任炀过去,将带回来的烧烤宵夜放到桌上,还有一罐啤酒饮料。费沉问:“结束了?”“没,提前回来了。”任炀摇头,拿了一串烤土豆吃。可能是习惯了带孩子,现在任奥添不在身边,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老是心神不宁,还是回来了才安心。也可能是当家长之后心态就变老了,年轻人的活动再也融不进去,那些年轻人讨论的乐队或者是八卦什么的,自己又听不懂。任炀吃完土豆,拿来那罐啤酒饮料,喝了一口。其实啤酒也没意思,还没有冰可乐好喝。任炀稀里糊涂的,大概是喝多了,思绪乱七八糟的。任炀趴在桌上,望像费沉那边时,看到费沉还穿着白天那套西式马甲,手里晃着一杯红酒,看起来像是在参加宴会一样。不管是什么时候,他看到的费沉永远都是这样完美,夏天穿正装,冬天穿大衣。也可能是太完美了,看起来还有些不真实,像个机器人一样。任炀肆无忌惮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视线缓缓下移,从脸庞扫到脖子,再到衬衫领口。衬衫领口捂得很严实,任炀盯着费沉领口处的第一粒扣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作为被扫视被打量的那一方,费沉早就察觉到了,放下酒杯,低声提醒:“任奥添舅舅。”任炀没有收敛,甚至往费沉那边靠了一些,小声道:“段舟律叔叔,能不能商量一件事?”费沉对上任炀视线,无声询问。昏暗灯光下,两人视线相交。大概是餐厅的灯光太好,从任炀的角度看时,衬得费沉的脸线条分明。不得不说,费沉的脸部线条很好,也很配西式套装,总是让他想起欧式的绅士贵族风格。只是比起费沉的脸,任炀却是更在意另一件事。任炀移开视线,落在那条黑色领带上,不知不觉伸出手,将领带一点点带出来,再次出声:“能不能,把最上面的两粒扣子解开?”这是一个很失礼的请求,就算任奥添跟着费沉学穿衣风格,作为孩子家长,他也不应该这样要求另一位家长,不礼貌。可能是今天他喝得太多了,压在心底深处的好奇心再也藏不住。“段舟律叔叔。”任炀又喊了一声,视线落在干净整洁的白衬衫上,实在是好奇极了。为什么会有人在穿衬衫的时候,一定要把扣子系到顶?任炀想不通,他甚至都没见过费沉穿别的风格,除了西装,就只有上次去高尔夫的运动装。突然,任炀的手腕被握住了。“任炀。”低哑男声响起,带着一丝警告意味。这还是费沉第一次喊任炀的名字,没有了平时的客气和礼貌,甚至有些危险。费沉闻到任炀身上浓浓的酒味,说:“你喝醉了。”“是吗?”任炀声音听起来有些茫然,脑袋迷糊。他喝醉了吗?可能吧,他应该是喝醉了。手腕还被男人紧紧握着,任炀倒是没有乱碰,商量道:“解开最上面的两粒扣子就好,任奥添要跟着你学。”任炀望着眼前的身影,视线变得有些模糊起来。不止是视线,就连之后的记忆也变得模糊了。任炀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房间,怎么洗澡,怎么睡觉。就只记得第二天醒来时,自己是睡在双人大床上,和任奥添睡在一起。昨晚喝多了酒,脑袋有些晕沉。任炀揉着头,起身下床的时候,瞥到床头柜上放着一条暗黑色的领带。这条领带很眼熟,就是费沉昨天系在身上的。而当任炀来到客厅时,看到费沉已经起床,正在看早间新闻。费沉依旧风度翩翩,身上是熟悉的西式风格,衬衫配马甲,捧着一杯热茶。只不过今天的费沉和平时有些不一样,衣服上少了一条领带。就连衬衫,也解开了最上面的两粒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