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培事务所的多吉律师和次旺律师互看不顺眼的事情他也不是没有在前台姐姐和别人的聊天中听说过。据说原因是父辈留下的龌龊,多吉律师人比较老实,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让次旺明里暗里使了不少绊子。“刚好这段时间,另一家事务所有意邀请多吉律师过去当合伙人,要我是多吉律师,我肯定也很乐意过去的。”“多吉律师离职以后我就很惨了,我现在跟着次旺律师做事,他……”简芮希停了停,又继续说:“他、比较,嗯,看不得我闲着,有时候甚至会把他的私事也交给我。”“还让我帮他换饮水机里的水、修他的打印机。”孟醒眼睛微微睁大:“所以你这两天,是在忙这些吗?”“是,次旺律师甚至没让我看案例分析,”简芮希苦笑一下,“不过我也没时间看就是了。”说话间,曲培事务所的大门已经敞开在眼前。前台的白玛小妹妹看到二人,如常地露出和善的笑容来,简芮希看到她,也闭起嘴巴,回过去了一个充满心事的笑容。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孟醒在上楼的时候对简芮希说:“你如果需要我的帮助,随时叫我,至少帮你换个水什么的还是能做到的。”简芮希上楼的脚步一顿。“孟醒,你和我想的还蛮不一样的。”简芮希笑起来的时候,右边唇角偏下的位置形成一个很小的梨涡。“本来你和蒋霁在一起,我们都以为……哎呀算了,我不和你说这些。”简芮希踏上最后一个台阶,“现在看来,你真的是,挺可爱的。”可爱?可爱!孟醒皱起眉,表达不理解:“你是在说我笨吗?”“……谁教你把这两个词做等量代换的,”简芮希的笑声都在楼梯间内荡了个来回,才说,“不过也可以这样理解吧。”孟醒做了一个早上的案例检索,琐碎又累人,到中午的午休时间抬起头,眼睛都快花了。简芮希中午又被次旺律师流留堂,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孟醒只好一个人去食堂。他正欲站起来——“嘭——”一声巨响,地球爆炸那么嘹亮。吴律师踏着高跟鞋从次旺的单人办公室里走出来,穿过大半个公共办公区,打开了自己的办公室的门,又很快地关上。“怎么了?”有人小声地问。平心而论,吴律师虽然对待工作严肃到一丝不苟,但对人到还算和蔼,没人见过她发这样大的脾气。“听说是次旺律师升了合伙人,然后把所里的藏语翻译都给开了,说是要节省不必要开支。”有人小声的说。“那些翻译都是多吉律师招进来的,所以……哎呀我也不好说。”“啊?可是我的藏语还没那么好,怎么办……”“不知道,吴律师就是去和次旺律师说这个事的,希望有个好结果。”好结果么……孟醒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手里的笔转了一圈又一圈。不多时,次旺办公室的门开了。孟醒的工位离那扇门很近,次旺出来后往办公区瞭了一眼,见他在,冷哼一声,将手里的一叠文件重重扔在孟醒桌上。《曲培事务所招聘藏语翻译的后续规划的有关文件》
“拿给你们吴律师。”冷天气导致纸张边缘变得锋利、坚硬,又带着刚从打印机里吐出的高温,纸张往上高昂地扬了一下,恰好割到孟醒伤口还未愈合的耳垂。【作者有话说】这是一个加更,明天也有,另外隔壁开了新预收,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看一看,谢谢!下次见面可以和我喝酒吗见血的刹那,次旺都愣住了,那张飞快划过耳垂还未来得及沾上血的文件纸做完坏事,又轻飘飘、干干净净地回归了群体。孟醒也察觉到旧伤上添新伤的威力,有点难受地蹙起了眉,然后自己抽了张纸捂住了耳朵。多吉看了看逐渐被血浸湿的白色,抬头向办公区里的其他人问:“谁有创可贴?”孟醒平时除了工作必要几乎不说话,带着藏族人鲜少见到的内敛,本身又漂亮,很讨人喜欢。“我有!”坐在旁边的男同事动作很快地掏出一个布袋,色彩艳丽的藏风,一打开,里面什么都有。“谢谢。”孟醒接过,自己按照感觉贴好后,就拿着文件敲开了吴律师办公室的门。然而虽然在吴律师的争取下,招聘翻译的事情取得了建设性的进展,但是案子并不会因为没有翻译就不找上门来。下午吴律师带孟醒和另一位女同事接待了一位风尘仆仆的老人。大概是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老人身上的尘土很重,随身的布包随着动作一上一下,抖下来一堆沙。老人明显情绪不稳,刚和吴律师打上照面,居然直接跪了下来,涕泪纵横。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孟醒赶紧把老人扶起来,护着带着走进接待室,关上门。迪庆地区的藏族人多使用康巴藏语南路次方言,女同事是本地人,但老人呜咽、哽在喉咙里带痰的卫藏方言难以理解,众人只好以安抚情绪为先。不是没有人在找解决办法,一个又一个人听召前来,又带着一脸疑惑走出去。又没有那么多人有空,且曲培的在职员工,许多都是来香格里拉定居的汉族人,平常的沟通不成问题,但深奥难懂的原始用词足以让大脑膨胀爆炸。“您先坐一会儿好吗?”吴律师拿过孟醒递来的水杯,塞进老人手里,老人又有点耳背,吴律师大声又说了几遍,他才安静下来,蜷缩着等在一边。“梅朵和强巴现在在哪,有没有人知道?”这两个人都是藏文化的专家,从前在大学当过课程教授。“梅朵去了拉萨,强巴回了老家,”很快便有人说,“现在估计已经要到甘孜了。”吴律师恼得用手敲桌子:“那次旺人呢?让他来!”“次旺律师中午就出去了,今天下午有他要出席的庭审。”众人慌乱成一团,角落里的老人又开始无声地掉眼泪,说什么都不愿意从那方狭小的落灰墙角里出来。孟醒站在一边,很老实地双手放在外套口袋里,目光往前放空,魂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过了十分钟,白玛红着脸,带一个人上来,敲响了会客室的玻璃门。红珊瑚耳坠摇摇晃晃,叮呤哐啷。江措的笑容几乎是见到人的一瞬间才展开,只困在嘴角,眼睛里并没有什么情绪。但足够迷惑人了。他进门第一眼就看到孟醒站在不起眼的边上,外套里的白衬衫领子挺拔而平整。“耳朵怎么了?”江措走过来,语气倒稀松平常。这种场合照理来说不应该先关心孟醒的耳朵,孟醒抬手摸了下耳垂上黏的歪歪扭扭的创可贴,“没事,你先不用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