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中,一进门就看到之前他从自己那里拿走的彩球灯已经修补好了,正搁在圆桌上。只是损坏得太过严重,怎么用心修补看起来也还是不成样子。她没敢乱碰,只将手上提着的、和那个彩球灯几乎一模一样的灯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旁边。这几日她带着侍女在街上逛遍了所有的灯笼铺子,幸好平翠画技高超,也还记得那灯的样子,于是凭记忆在纸上拓了下来,才终于找到了做这个灯的店主人。她一直犹犹豫豫,耽搁了许久都没给他送来,趁夜才终于鼓起勇气。也没好意思久留,悄悄看了他一眼就走了。谢江昼醒来后头痛欲裂,抬手在额上压了压。他梦到了高灵心,梦中面对她时居然也无一丝一毫的失落难过。其实他是希望自己难过的,没什么波动的内心只会让他更加唾弃自己,因为或许他只是将这个人看作摆脱南家、摆脱南秀的一个借口。如今认了命,反倒执念也如烟雾散得无影无踪。彻底清醒后他才发现自己手里虚虚握着一样东西,捏着边角对着摇晃的烛火细看,认出是一枚护身符。这枚护身符是南秀一直带在身上的,也是老太君当年亲自去红山寺为她求来的。他自厌情绪浓重,见到她的东西心底更是说不出的烦躁,缓慢将护身符握在手中碾成一团。因沉睡许久口干舌燥,他又撑起身去倒水。走到桌边,落入眼中的两个彩球灯隔着一拳距离静静立着。他凝神看了许久,然后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崭新的那一个。这一年的年末风雪连天,北夷不断掠边残杀军民,朝中大将在这群野蛮人的铁蹄下折损许多,崇文抑武多年,如今各地又都开始奉诏募兵。谢江昼自幼文武兼修,又与武威将军相熟,得他引荐后圣上封他做了中郎将,以书生之躯上了战场。对此老太君是有些不悦的,谢江昼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也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但他是为国投军,老太君也知大义,说不出任何刻薄话来,反倒命下人给他置备了棉衣棉靴,临行前也嘱托许多。出征那日,南秀坐马车缀在军队末尾一路跟到了城外的辞君亭。谢江昼得将军应允能和她说几句话。下马时就见她踩在雪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来,连侍女都追不上她。等她跑到身前,立即皱眉说:“快回去。”她喘着气定定看着他,天上不断往地面飘着雪,她就这样站在雪地里,冻得鼻尖红红的,怕耽误他行程,只嘱咐了一句:“天冷要加衣,要好好吃饭。”谢江昼忽然不想计较了。他一时心软,静默片刻,许诺道:“等战事结束,我就回来与你成亲。”怕自己后悔,他又立刻说:“回去吧。”语气倒是和缓了许多。南秀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风雪呼号声中,见他转过身要走了,她才急忙补充了一句:“那枚护身符很灵的,你一定要贴身带着……一定要平安回来!”他没有说什么,迅速翻身马上。等骑马走出很远才回头望了一眼,见她依然没有回到马车上,已经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变成了小小的一点。他心底莫名有些不安,又笑自己临行胡思乱想。想到她说的护身符,早已经被他扔进炭笼里烧成了一团灰烬,可脑海里浮现起方才她说话时小心翼翼的样子,又有些后悔了。
悔婚的傻女配十深冬随军出征,到了次年春末才终于归来。谢江昼凯旋那日,南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他先入宫接受封赏,再回府来拜见老太君。进入厅中时见母亲沈宁坐在老太君下首的位置上,背挺得都比从前更直些,面色红润,正带笑望向他。南老太君也很替他高兴,率先说着:“如今你是领兵的将军了,若你父亲再天有灵,也会高兴的。这么久没有回家,快叫你母亲好好看看你。”沈宁这一生最喜悦的时刻怕就在此时了,一早还特地换上一身簇新的衣裳,守着盼着才终于看到儿子归来,看到的,没有谁不满意的。沈宁拍拍儿子手臂,试探着问:“……其实高姑娘也未出嫁,她自己做主将那门定好的亲事退了,着实在家中闹了一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