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皇城被攻打,镇北王府便是众矢之的。还有人想过来抢裴珩的“尸首”出去鞭尸的。好在王府里人手众多,倒没让叛军打进来,只是墙塌了两面,又伤了不少,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看见谢岁回来,小五一把丢了砖头,开心的扑上来打量,见谢岁没有受伤后才松了一口气。
“公子,王爷几时回来?”
谢岁忙的厉害,好几日没想别事,提起裴珩方才发现对方已经离开多日。
裴珩救他一命,上次写信,应当向他问声好的。
不过这点小插曲不足以在谢岁脑袋里呆多久。他在府中沐浴更衣,随后换上朝服,入宫去给小皇帝解惑去了。
多日不见,李盈瞧着稳重了许多。黄橙橙的小皇帝坐在龙椅上,眉宇间少了许多局促,瞧着更为凝重老成。
谢岁听说他小小年纪居然敢亲自上前线,对他的考量又多了几分。毕竟原文之中,李盈十五岁前一直是裴珩手中的鸟雀,并不会有什么野心,也没有什么能力。一切都是在主角入仕后,在他们的引导下,才对皇权有了初步的概念。
如今的小皇帝,应该还处在见人就发抖,说话就结巴的状态。今日来见,却觉得变化蛮大,就比如他桌案上摆着的那本《帝范》。
谢岁估摸着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朝中几个阁老大概率又给他灌输了不少别的思想,小皇帝年纪小小,也不是什么
笨蛋,这次被裴珩二话不说诈死又私自调兵,就算是泥人,也该有几分气性,更别说皇帝了。
他并没有花言巧语给自己和裴珩找什么借口,看着小皇帝沉默的脸,选择了躬身行礼,跪在书房冰冷的砖面上,叩首,将自己与裴珩之前的安排谋划一点点掰碎了,讲故事似的说给小皇帝听。
当然,某些地方还是会有一些润色。毕竟他总不好说裴珩早就好了,之所以不上朝是因为他懒。谢岁一直讲到日暮,口干舌燥,也没听见小皇帝出声。
落日余晖从窗格处探进来,地上的影子拉的老长。谢岁垂着头,一动不动,良久,他听见小皇帝压抑的声音:“为何,瞒着朕?你们,不信我?”
谢岁沉默片刻,叹息,“不是不信,若是可以,微臣恨不得将一切都与陛下一同商量……只是,陛下,我一直觉得您年岁尚小。”
“您才八岁。微臣八岁的时候,练字要人催,每日课业只学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就在家中玩耍。便是先太子八岁时,也只是着重课业,并不会让他承担太多。”
“而如今,您是帝王,虽说帝王总该比常人辛苦些,只是这些辛苦,该放在政务上,骑射上,循序渐进,而不是过早的接触那些阴谋诡计。”
“王爷曾说,他是陛下的兄长,亦是陛下手中刀,合该为您保驾护航,死而后已。只不过他是武人,并不多话,想来也不愿在殿下面前说这些东西。”
“其实王爷他私心里,依旧将您当做自己的幼弟,大敌当前,兄长只想为陛下保驾护航,收拾出一片清明山河。”
谢岁摇了摇头,神色似是伤感,“不过此次臣等确实任意妄为,欺君之罪当重罚,微臣……甘愿领罪。”
谢岁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在小皇帝看不见的地方,他默默收了脸上的悲戚。李盈自幼冷宫长大,向来缺些爱护,谢岁从前便看得出,李盈虽然不喜他人触碰,但对于裴珩,像是还存着有几分说不清的亲近。
谢岁将这归为血缘,毕竟如今整个皇族,和小皇帝沾亲带故,稍微亲近的也就剩下长公主和她的儿子。
裴珩对小皇帝是什么想法谢岁不清楚,不管他心里想不想谋逆,反正现在谢岁得先让李盈觉得裴珩没有威胁。唯有如此,才能连带着信任已经投奔裴珩的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谢岁眼前忽然垂了一片明黄,随后他的脖子就让人给抱住了。
小皇帝暖烘烘的身体靠在他身上,宽阔的大殿内,稚嫩的童音带着几丝压抑的哭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堂兄和嫂嫂,都死了!”
“我去参加,葬礼,也不能,上香……呜……有人反了,死了,好多人。”
“我不是,一个,好皇帝。我该,怎么办?”
李盈温热的泪水滴在了谢岁脖子里,孩童毛茸茸的脑袋窝在他肩颈处,谢岁垂落在旁侧的手指动了动,随后抬手抱住了小皇帝的身板。
“陛下,没有谁生来就能做好每一件事,尽自己所能去学就好了。”
他抬手摸了摸龙头,半晌,轻声道,“有臣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