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折磨人许久的防盗门打开,又迅速关上。关门的动静再次惊醒了沉睡的声控灯,但照亮的却只是空荡荡的楼梯间。暧昧浮动的黑暗变成了室内的那一片。戚瑶猝不及防被他拉进来,后背抵住坚硬且冰冷的防盗门。男人手臂横起,把她困在人为的怀抱里,垂眼看她。瞳孔漆黑,在黑夜里亮得不像话。对视好片刻。戚瑶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抿唇,轻声问。“……你没醉?”喻嘉树只是看着她。刚才确实有点劲大。但也没到醉的地步。一开始意识昏沉,吹吹夜晚冷风就清醒不少,看着她忙前忙后,颇为关心的样子,也没好意思,且不舍得摊开说自己醒了,只是不动声色地把重量从她身上移开。如果不是被摸得有点受不了,他大概也不会让她意识到这件事,只用安心地扮演一个照顾醉酒者的角色。喻嘉树没答,只是垂眼看着她,另起了一个话题。“你纸上写的是谁?”纸上,初恋。他在问那个他们在声色场里都默契地撇开不提的话题。戚瑶默了片刻,也没答,睫毛颤了颤,反问,“你呢?”她的答案太显而易见。他们大抵都心知肚明。十六七岁的少年,心动一瞬,就是心动一辈子。气氛安静。夜色在窗外朦胧,风声时远时近。喻嘉树低颈看了她一会儿。许久,他略一垂睫,像在思索,淡声开口。“我长这么大确实没喜欢过谁,也没有明确体会过心动的感觉,或者说是别的什么。”他声音很淡,却很认真,同他不久之前在冬夜里问她的模样一样,沉静却庄重。有预感这不会是随心的话,戚瑶顿了两秒,抬睫望着他。喻嘉树接着道,“好像一切对我而言都很顺利。读书,工作,方方面面,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如果硬要让我说有什么困惑的事情的话。”他躬身下来,望着她的眼睛,顿了半晌,妥协似的,低声道,“那就是,那个女孩儿怎么不继续给我写信了。”明明善良又坚强,聪明又敏锐,生于苦难却不被磨灭,出淤泥而不染,真诚地拨云见日。其实他后来也给她寄过信。只不过查无此人的信件在三个月后被盖上邮戳,再次递回。后来喻重山做企业家资助,秘书抱着一份厚厚的名单文件时,他一眼就看见了和她同一个福利院的小孩儿,两寸照片上脸胖乎乎的,看起来有种朴实真诚的憨气。诸事缠身的大老板哪有时间细看,只不过图个社会责任感的名头,随便翻了几个,旁人的人生就这么被定下。很遗憾,那个叫周漆的小孩儿显然没有这么好运。喻嘉树当时靠在走廊边,想,是不是他们院风水不大好,没有好运的命。秘书抱着文件跟他打招呼,然后从身旁擦肩而过。像是什么命运的抉择。眼看着职业装的女人快要消失在楼梯拐角时,喻嘉树呼出一口沉沉的气,站直身体,开了口。就算是他被她身上那股劲打动,能回馈的最后一件事吧。至于后来这小孩儿硬要学电子信息,每个假期都缠着前台,说想要进晶帆实习,那都是后话了。“如果硬要说什么让我遗憾的事情的话,”喻嘉树静了片刻,“也是你。”从前看书很杂,看到一段话,讲说,会不会有这样一种爱情,即使毫无希望,一个人也可以将它长久地保持在心中;即使生活每天吹它,也始终无法把它吹灭。喻嘉树不信。直到现在,那个真诚又善良的女孩儿站在他面前。“说没在谈是因为,我觉得不能太轻浮。”喻嘉树垂眼看着她。“起码要等你在别人问时,可以理直气壮地回答,‘是的,我们在谈恋爱。而且是他追的我。’”他声音很轻,也很平静,却无端在心里掀起一场滔天的海啸。不知从何而来的酸涩盈满胸腔,戚瑶心脏仿佛倏然被人攥住一般,饱胀,涩然。男人垂眼低颈,从外套兜里摸出一张纸,缓缓展开。方才在嘈杂的灯红酒绿之处,他一笔一画写下的,赫然是她的名字。同从前一样潇洒有力的字迹落在她眼前,好像在说,那没有回音的十年,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遗憾。她的初恋和他的初恋之间,隔了好多好多年。鼻尖发酸,戚瑶垂睫遮掩,睫毛颤了两下。“戚瑶。”没给她低头的机会,喻嘉树微微躬身看她,瞳孔漆黑,带了点笑意,近乎哄人的语调,低声道。“给个机会。”他眼睛里有细碎星光,低声问她,“谈恋爱吧,嗯?”心脏高高悬起,又重重落下。戚瑶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仿若光阴洪流冲过身体,轻而易举地消弭了那段没有回响的过去。她的男孩实在太好,十年前会为了素不相识的人跑遍老城区三条街,十年后会为了她敏感又脆弱的自尊心,硬要做那个先开口的人。风声渐渐停了,只剩安静的氛围在他们周围浮动。好像过了很久很久。戚睫毛轻颤,带着鼻音,轻声回应。“……好啊。”漂浮着的尘埃,同悬停着的关系,随着她的应答,一同落地。喻嘉树弯起唇角,看了她一会儿,笑了起来。他伸手扯了张纸巾,叠了两下,很轻地摁到她眼下,半真不假地嘲她是小哭包。戚瑶懒得理他,很没出息地吸了吸鼻子,“……我还以为,你要等到给我写了回信才问我。”喻嘉树很轻地挑起半边眉毛,“你想吗?”说着竟然转身要去拿笔。“欸。”现在现写,哪能写出什么好东西来。戚瑶拽住他袖子,抿唇,轻声道,“先欠着,也不是不行。”喻嘉树顿了两秒,倏然笑了一声。“实习期是吧?到时候写得不好,转头就把我踹了。”他声音清冽,尾音漫不经心拖着,低笑时,气音在空气中弥散。戚瑶耳根一红,想到他刚才还装醉,任她一路辛苦地把他扶回来,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对!你最好小心点。”“惹我不高兴,就没好果子吃。”她鼻尖眼眶还红,身高差原因,看他得略微扬起下巴,桃花眼里还有水光,在昏暗的灯光下闪动,根本凶不起来,似娇似嗔。……太乖了。像在撒娇。那股燥意顿时又涌上来。喻嘉树喉结滚了两下,就着居高临下,把人圈在怀里的姿势,漆黑的瞳孔看着她,好半晌,低声喊她。“戚十一。”声音低且略哑,富有磁性,一字一句地落在耳道里。“嗯?”喻嘉树喉结轻滚,低声道。“我想亲你。”“……”
呼吸顿时一滞。戚瑶懵了,一时脑子里有无数个念头闪过,装出来的强硬立刻瓦解,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怎么还带预……”告的。最后两个字被无措地淹没了。男人俯身,唇瓣落在她的唇上。戚瑶连呼吸都屏住,感到他的呼吸轻轻地扫在脸庞上。唇瓣相触,鼻尖相抵。柔软的,温热的,呼吸交缠。他只是试探性地在唇瓣上停留了一秒,接着开始缓慢地向里。香杉薄荷的气味前所未有的放大,甚至萦绕在她呼吸中,几乎快要融合在一起。从舌尖触碰的地方开始,全身发烫,戚瑶的意识在空中漂浮,细白的手指紧张而无措地攥住他侧腰的衣服面料。舌尖探入,在她的口腔内摸索,潮湿而又沾满情欲。大脑晕晕乎乎的,双腿开始发软。喻嘉树不算温柔地吻她,克制住侵略性。她在接吻这件事上毫无经验,只能后背抵住墙壁,承受着。呼吸急促,胸膛起伏。要晕了。戚瑶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快要站不住,交缠的舌尖被吻到轻微发麻,喘不过气来。……他怎么这么会亲。真的是初恋吗?她攥着他的衣角,无意识地出神。倏然,唇瓣上传来一阵轻微的疼。喻嘉树咬了她下唇一口,稍稍退开,漆黑的眼睫垂下,手在纤细的腰肢上惩罚似的紧了紧,低声道,“专心点。”不再刻意克制侵略性的吻又落下来。戚瑶仿佛被拉扯着,坠入冬夜覆雪的香杉林。脸颊因为缺氧而泛起红,眼尾更甚,到最后退开的时候,呼吸已经乱得不像话。玄关旁明净的镜子模糊映出两个人的身影,仅有皎洁月光落下,剪影近乎交叠,暧昧至极。戚瑶小口小口呼吸着,胸膛起伏,鼻尖还抵住他的。倏然想到什么,她细长的眉尖蹙起,有些疑惑,“……实习期可以亲我吗?”“嗯。”喻嘉树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半真不假地夸她,“好问题。”“先赊账。”他垂眼看她,没忍住似的,又往她嘴角亲了一下,“转正了再还。”戚瑶顿了两秒,迟钝地哦了一声。看样子还没反应过来,有点呆愣愣的,喻嘉树刚想笑她,倏然,门锁传来转动的声音。戚瑶一惊,下意识把人推开,攥住他小臂,眼睛睁大,“怎么办?”喻嘉树:“……”“?”“嗯?好端端的,锁怎么坏了。”周漆在外面摁了半天,又是按指纹又是输密码的,蹲下来研究了一会儿,门锁都没反应,奇了怪了,只好敲门。“哥!你在家吗?我没带钥匙,帮我开开门呗!!”他扬声喊。半天没人应。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十一点半了,应该在家啊。难道在洗澡?“哥!!!”周漆又拍了拍门,声音大得仿佛楼下都能听见,开始傻不拉几地模仿雪姨,“你开门啊!我知道你在里面!”“有本事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这回门里窸窸窣窣有了点动静。一分钟后,喻嘉树开了门。室内很暗,楼梯间声控灯亮起,照亮男人的脸。眼型狭长,薄白的眼皮耷拉着,神色懒且冷淡,眉宇间有隐约的不耐。“有事?”他问。连声音仿佛都压着冷淡的火。周漆:“……”“?”这句话给他问懵了。小寸头先是后退了一步,仰头看门牌号,确认自己没有走错,才又移回视线,张了张嘴,迟疑道,“……我今天想回家住。”实在太不确定,周漆还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可以吗?”气氛安静几秒。喻嘉树没什么表情,盯了他片刻,握住把手的手臂垂下,往里走了。还顺手“啪”一声,干脆利落,打开了客厅的灯。光亮顿时铺满宽敞的客厅。周漆:“……”好怪。这人一个人在家都不开灯的吗。他百思不得其解,不懂他今天怎么忽然吃错药了,小心翼翼进来换鞋。边换边看男人走进卧室,反手关上了门。男人心,海底针。搞不懂。周漆摇摇头,也回房间了。喻嘉树回房间之后神情也没有好多少。男人站在门口,反手锁上门,眉毛很轻地一挑,问拘谨坐在床边的人,“我见不得人?”戚瑶:“……”“不是。”“那是你在外面还有个男朋友?”戚瑶:“……?”“也不是。”她抿唇,小声道。喻嘉树往她面前一站,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颇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那为什么你躲人躲得跟偷情似的?”戚瑶自知理亏,抿了抿唇,垂着眼找借口,“你不开灯,太黑了,我们又刚刚确定关系,还在实习期,你就突然亲我……”声音越说越小,很不好意思似的。喻嘉树挑起半边眉毛:“?”怪他太急了是吧。“行。”男人下巴微敛,抱臂垂眼看她,“没忍住,我的问题。”“……”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戚瑶抿了抿唇,想了片刻,老实道,“就是觉得他还是个小孩儿,又是我的粉丝,会不会不太好?”周漆挺呆的,每天就傻乐,也不如别人眼睛亮,不像大白和方倩,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感觉这小孩儿得缓缓再告诉他,循序渐进。喻嘉树垂着眼,嗯了一声。他倒也不是真生气,当然知道这小孩儿死心眼,从他坚持要读电子信息,每天有空就去纠缠晶帆前台,还有坚持喜欢戚瑶这么多年,就能看出来。但他还是有点不爽。得想个办法让周漆搬出去。喻嘉树啧了一声,垂眼看着她,在心里设想无数种合理又不让人怀疑的方案,一时没说话。戚瑶看他没什么表情,也不出声,以为他还在生气。她犹豫了两秒,仰头,伸出手,指尖一点一点沿着男人裤缝往上,勾住他的手指。女孩儿的手指又细又白,柔软细腻,轻轻勾住他的,还要命似的晃了晃。戚瑶眨了两下眼,轻声喊他。“别生气了呗。”“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