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怜儿让马车停在县主府,袭绿烟现在还是不跟大家一起住。从马车上跳下去,袭绿烟回头对着她摆起了手,腼腆的笑道:“二嫂再见。”白怜儿:……谁能告诉她,她小姑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谁教出来的?白怜儿节完整章节』()“你是说,大姐让我认祖归宗,去找我亲爹?”白怜儿点头,这就是袭红蕊让她传达的第二件事。袭绿烟听完,几乎立刻拍桌而起:“为什么!”那个人当初不声不响就将他们兄妹丢下,也不说缘由,让他们兄妹直接沦为奴婢。他和妹妹水深火热的时候,不见他的影子,如今他们靠着大姐的光,发达了,倒要把他认回来了?白怜儿走上前,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按坐下:“你听我说,娘娘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袭绿柳胸膛起伏,抬头看了她一眼,还是深吸一口气,坐下了,等着她继续说。白怜儿便叹了一口气:“夫君,我知道你心中有怨,可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咱们家是新贵,虽势头正旺,根基却浅,只有将根系牢牢铺展开来,才能保证富贵绵延,屹立不倒。”袭绿柳不忿:“那我们家现在几个兄弟,皆入朝为官,根基还不算深吗?”白怜儿摇摇头:“不算,纵然现在为官做宰,也只是一时之权,只有族中能人辈出,出将入相,累世不衰,才算真的根基深。”袭绿柳:……“就是像娘子家那样吗……”听他这么说,白怜儿脸上,罕见的没了惯常的笑容,反而露出了一些哀戚的神色。袭绿柳见状不对,忙上前捧住她的脸:“怎么了,是我刚才的话说重了吗,我也不是冲着你……”白怜儿脸上掉下一颗泪,缓缓摇头:“不是,只是有些话,突然想跟夫君关上门说说。”袭绿柳顿时没了脾气:“你说……你说……”白怜儿哀戚地看着他:“夫君,怜儿自嫁过来,娘娘抬举,夫君宠爱,长嫂呵护,小姑和顺,大家都把我当公府小姐敬着,殊不知,怜儿其实只是个庶女而已。”袭绿柳给她擦着眼泪:“这我们早就知道啊。”白怜儿却摇摇头:“不,夫君,你不知道。”“你只看我嫁妆丰厚,十里红妆,便当我在家时,备受看重,其实不然。”“在没有玉华夫人这个名头前,我只是家中一个妾生的女儿,我的亲娘不算是我的娘,嫡母才是我的亲娘。”“我亲娘死后,不能抬入祖坟,只能在外面随便找个地埋,我的婚姻大事,全凭嫡母做主,她甚至动过将我配给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官,做续房的打算。”“若不是我娘去我爹那闹,去我姨母那哭,我又故意在外面冻一夜装病,也许真的被她做成了。”袭绿柳缓缓瞪大眼睛,非常恼怒:“这是人干的事吗!”白怜儿止住他,不在意地笑道:“夫君,不用奇怪,大户人家表面上花团锦簇,内里的污糟,谁说的清呢。”“别的不说,就连我的亲哥哥,也动()过把我配给光王世子,做第九房小妾的心思。”袭绿柳拍案而起,想起之前白信竹笑呵呵邀他去玩的样子,不禁怒火中烧。原他还奇怪,自己的妹妹嫁给了别人,只恨不得那人老老实实的才好,哪有带着妹婿去玩的?
现在才知道,他这个大舅哥,竟然是这样狼心狗肺的人!低头看向白怜儿,非常不解道:“那你之前为什么还求我,给你哥哥一个官?”白怜儿叹了一口气,将他拉下,无奈道:“不这样,又能怎么办呢?”“不管我哥怎么样,他都是我们这一房唯一的男丁,有了他,我们这一房才算在公府站稳脚。”“哪怕我知道他是个混蛋,也不能不管他,因为这就是大家族的生存之道,不管心里藏了多少事,面上也要一团和气。”“只要表面上和气,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我很感谢娘娘给我的这个玉华夫人,她让我在家里挺起了腰板。”“我变得有价值后,不管平时多瞧不起我的人,现在也要拉着我的手亲热,而我娘,也成了二夫人,和我一起记入族谱,从此就成了国公府响当当的好小姐。”“他们现在都对我好了,都来巴结我了,难道过去的事,我就都忘了,对他们毫无芥蒂吗?”“不是没有怨,而是不能怨。”“怨了,讨几声口头上的便宜,又有什么用呢?”“我过去受的苦,已经没办法得到弥补了,可如果我现在放下恩怨,对着他们笑,他们就会成为我的助力。”“夫君,你现在的根基太浅了,娘娘虽然现在风光无限,但你有没有想过,皇上他的年纪……”“我们现在完全不能安于现状,要更急迫的去扩大自己的实力,与各大族联络有亲,才是最稳妥的方式。”“夫君,你的父族,就是现成的血缘之亲。”“我听娘娘说了一些,您的父亲,是皖南的一个商人,虽然不知他具体是谁,但能千里迢迢来京做生意,必然不是一个简单的出身。”“娘娘一直在敦促夫君你筹备商队,去各地做生意,如今添了玉璋书局,咱们的生意就更大了。”“商道虽弱,带来的却不只是钱,不要小看这些生意。”“玉璋书局,掌握了天下学子,这些学子,将来就是官,香妃阁掌握了后院内宅,这些就是官身边的枕头风,而盐就更不用说了。”“吞下天下第一楼这个大工程后,咱们的生意做着会更简单,凭借书、盐这两项利器,可以迅速插到全国各地,这么大的摊子,会不断涌进新人,这时候,我们就需要很多牢靠的‘自己人’。”“士农工商,商排最末,手握巨金,却无力自保,犹如小儿抱金。”“每个商贾之家,都会积极的送钱、送女儿巴结权贵,如果袭家听说夫君你如今的威势,自然无论怎样都要扒过来。”“不管他们曾经如何看不起夫君和小姑,现在都要把你们供起来。”“与其到时候被他们死皮烂脸粘上,不如夫君抢先出手,把袭家反攥过来,既占了孝道的名声,也让他们无法反抗。”“权势富贵面前,没有人会在意脸面,只要有共同利益,就是同路人。”“如此一来,夫君不仅得到一族之助,还有一个更好的便利。”“大齐幅员广袤,南北异俗,南方地理风貌,多有不同,我等居京中,鞭长莫及。”“袭家虽是商贾之家,能立世,也必有门道。”“如果以他们作为渗透南方的基点,以后南北畅通,咱们家的根脉,将瞬间铺展至全国。”白怜儿抬眸,认真看着袭绿柳:“夫君,你虽为次男,但大哥有些木讷,小弟又顽劣不堪,袭家的门庭,真正要挺立起来,还是要靠你。”“娘娘虽在宫中风头无两,但终归和我一样,是个妇道人家,要靠娘家兄弟撑腰。”“如今咱们一家老少妇孺,还有咱们将来的孩子,一身荣辱,身家性命,都要靠你这个顶梁柱,你不可不争啊!”袭绿柳内心震动,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妻子。以前他虽然也费尽力气想着往上爬,可也不过是人对荣华富贵的本能追求,要说心里多明白,那是没有的。如今妻子掏心掏肺,振聋发聩的一番话,将他过往的浑噩,一震而空。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现在正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看清脚下的路后,他才发现,自己正在一个悬崖边上。如果不全力站稳脚跟,顷刻间就会栽下去。心有余悸的抱住白怜儿的身体,一叠声道:“娘子,谢谢你,谢谢你,除了有一个厉害的大姐,娶了你,是我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白怜儿也将自己依靠到他怀里,柔声道:“夫君,嫁给你,也是我一生的幸运。”听到这,袭绿柳甚至忍不住哽咽起来,原来他们两个是这样相依为命的苦命人。白怜儿搂着他,一下一下安慰着他。她知道,从今天起,他一定会更爱她了。可惜,她好像已经没有办法,再纯粹的爱任何一个人了。她的爱,本能的掺了越来越多的算计。袭红蕊会想到这种情况吗?想到这,白怜儿忍不住笑起来,她怎么会觉得,她会在意这种东西。国公府会选择押宝“太后”,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个女人,在求婚这件事上,展现出了不俗的手段和魄力,让人眼前一亮。但更大的原因,其实是老皇帝成迷的死期。而在天下第一楼后,白怜儿再想她,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居然是气吞山河。所以她怎么会在意这种事,她大概只会嫌弃,被感情拖累的伙伴,太过没用吧。完蛋,好像越来越了解她了。……袭红蕊在收到德仁的口信后,眼睛一点点发亮。崇文帝在被朝臣催着立储后,短暂的支棱了一下。但懒病这种东西,是无法彻底治愈的,于是在袭红蕊提出天下第一楼的建议后,他立刻看到了躺平的曙光。直接将监督进度这件事,交给了她和德仁,算是给她的实战练手。袭红蕊抬眼看了一眼德仁,微笑道:“那以后就劳烦德仁公公提点了。”德仁忙点头哈腰道:“不敢!不敢!”他说不敢,袭红蕊便也笑吟吟的,当他真不敢了。垂下眼眸。过往的一切,都是在内宅打转,这一刻,她才拥有了入侵朝堂的资本。权力是自上而下的水流,金钱是自下而上的藤蔓。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再坚硬的铜墙铁壁,也会被腐蚀。像一张网一样,渗透他们,捕获他们,摧毁他们。想起来了,她才是阴影里,最大的一只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