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来逃难的吗?”谢维遇见了一个同样说着西班牙语的青年。“当然不是。我是来学画画的……”其实谢维想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他也是西班牙人的。“在国内一样可以学吧?”青年不太相信谢维的话。谢维没有跟他纠缠太久。谢维下了车,他离开西班牙,离开巴塞罗那已经有两年了。他打算等拿到学业证书之后,在巴黎开一个画展。当年,当年那场小型演奏会,他像一个逃兵一样失去勇气地逃了,并且帮凶还是阿尔贝特。如果这一次他开办画展,他决心要邀请阿尔贝特,因为这一次他不会再当逃兵了。1936年,西班牙陷入内乱。德国纳粹与意大利墨索里尼等法西斯政权掺入其中。许多身居国外的艺术家虽没有投入战争,但也在声援共和党派。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阿尔贝特带着他的小提琴只身来到法国巴黎找寻谢维·德萨乌。“你也是来逃难的吗?”他们很久都没有见面了。现在,谢维站在车站等他。在阳光下冲他微笑。那时他们都还不知道,地狱就要来了。“我可不像你,就爱当逃兵。”阿尔贝特那有力的拳头落下,砸在了谢维的肩膀上。和几年前他们那一次的告别不一样,现在的阿尔贝特已经是个小提琴家了。谢维带着阿尔贝特走进了一家法国餐厅。“我从来都不是逃兵,我只是善于反抗命运。”“好吧。不过你真的吃得惯这里的菜吗?”“还可以。”谢维说。“一会儿我们能去你的住所看看吗?我想给你拉拉小提琴。”谢维心神不定地看向了门口。“如果有时间的话。”谢维说。“其实我还以为……放弃小提琴后,你会选择去学大提琴。”“我也这么以为,”谢维说,“大提琴很好,但是画画也很好。不过倘若我学拉大提琴,一定比你拉小提琴拉得好。”“我从来没有否认过。”阿尔贝特低声说,“你在等一个女孩?”“什么?”“你已经望了门口数十下,难道不是在等人吗?”“没有,我谁也没有……好吧,我只是看看,我能不能遇到……”谢维坦白地告诉了阿尔贝特,他和大画家巴勃罗·毕加索相识的事情。“从我来到这个国家开始,已经遇到过好几个问我是不是来这里逃难的人了……”谢维慢慢讲述,于是阿尔贝特明白了,他们碰面时,谢维对他说的那句话仅仅是句调侃之言。“虽然我已经离开了我们国家,但我还是希望能时时刻刻得知国内怎么样了。那一天,我在买报纸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女人,她也问了我同样的话。她告诉我她叫朵拉·玛尔。我告诉她,我是来法国学画画的……”没错的,朵拉就是毕加索的情人。“就这样,我认识了毕加索。”到最后,阿尔贝特其实没能拉上一段小提琴曲给谢维听,没能听到谢维的批评,因为他得动身回国了。“再见。阿尔贝特。”adéu,eluaic(加泰罗尼亚语:再见,我的朋友。)阿尔贝特写在车窗上的这行字,谢维永远也不会看见。“我可以进来看看吗?”这是1936年的十月,是谢维第五次拜访毕加索的住处。“现在可以。但是当我创作的时候不行。”毕加索露出一个微笑。第二天,谢维收到了小宝拉的来信,信上说她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他,德萨乌夫人在一周前去世了。我是夫人请来的家政。现在她离开了,我也是时候走了。谢维最终没有回到巴塞罗那,但他开始准备他的画展了。“我喜欢这幅画。”毕加索说。那是在巴塞罗那的街头,两名男人嘴边唚着不明显的笑容互相递烟卷,那是他们依靠沉默来打招呼的特别方式。让这一切发生的是弗朗哥。是右翼分子。是法西斯政权。这个时期的西班牙艺术家,像是天生为左翼而生。“我也很满意这幅画。”谢维说。他回想起他和阿尔贝特也这么干过。就像画里的两个男人。1937年一月,谢维将他的画,暂时交给了毕加索。“我决定要回西班牙。”谢维说。回西班牙,带着他那些未完成的作品,尽管他可能无法在巴黎举办他的画展了。他一生都在为艺术而战,不论是语言,历史,乐器还是绘画。“代我向朵拉问好。”谢维最后说。他决心回巴塞罗那,为他的家乡而战。1937年,西班牙内战爆发。四月二十六日,希特勒与墨索里尼的空军投弹焚毁巴斯克地区最古老城镇格尔尼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