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离开剧组,骆明擎的心情就很烦躁,眼皮一直在跳,太阳穴也不断地鼓-胀。他心事重重,拍杂志广告本来是最得心应手的事情,没想到也耽误了很久。品牌方不敢得罪他,换了拍摄的主题来配合他,还将记者临时改成了一名年轻漂亮的主持人。采访开始不久,他烟瘾犯了,去楼梯间抽烟。主持人追了出来,期期艾艾地拿着签名本,说妹妹是他粉丝,可不可以请他签个名。明眼人都知道,所谓的妹妹不过是个幌子。他没说话,继续抽烟。烟圈飘到她脸上。楼道的灯暗下去。迷雾里,她的轮廓隐去,眼睛很像一个人。主持人张了张嘴,想跟他说话。他想让她闭嘴,索性低下头吻她。她很惊讶,睁大眼睛,肩膀都耸了起来,呆呆地看着他。他们的影子在墙面颤动、飘忽不定。白色烟雾一圈圈地荡漾出来。她的嘴唇很软,很湿滑。他咬她的耳朵,在她耳边说:“闭眼。”她睁大眼睛的样子很蠢,不再像她。烟抽完了,采访回去继续。主持人明明已经交过采访提纲,却冷不丁地问出了一个提纲上没有的问题。“你现在没有喜欢的人?”她脸颊很红,有些期待地问他。摄影棚突然变得很安静。摄影师停止了按快门的动作,他的助理在一旁面露不悦,想要冲上来打断。骆明擎懒洋洋地摆了摆手,十分冷酷地说:“没有。”女孩子的眼神黯了下去。更不像她了。他觉得索然无味,脸上却露出几乎恶意的微笑。采访结束后,骆明擎对助理说:“直接回剧组。”对方惊讶地看着他:“felix的新夜店开张,您不是打算去捧场?”“不去了。”他说,“没意思。”助理简直有点震撼了。像大明星这么夜夜笙歌的人,竟然也有说“没意思”的这一天。骆明擎又问他:“最快什么时候能回去。”助理说:“如果买最早的一班飞机,晚上就能到。不过路上比较赶,可能有点辛苦。”骆明擎:“赶一点没关系。”助理“哦”了一声,内心更觉得老板有病。之前忙着从剧组跑路的是他,现在急着赶回去的也是他。可怜的还是他们这些手下的人,一路上跟着舟车劳顿,飞机转火车,还不给买头等舱。骆明擎又叮嘱对方:“记得帮我买束花。”助理点头:“跟以前一样,还是玫瑰花吗?”骆明擎表情很厌恶地说:“你在说什么,她跟那些人不一样。”“啊?那……”“买百合。”他要送她百合花。因为在他心里,她永远都是纯洁无瑕。他迫不及待要看到她收下他的花,他洁白的爱意。-牙齿咬下去的那一刻,黎羚惊讶地发现,自己想要这样做,已经很久了。她想要掌控他的呼吸。想要他心跳骤停。视线所及,苍白的脖子上,淡青色的血管凸起。她的嘴唇丰润,兔牙却是齐齐的。轻轻地研磨那一小块很硬的骨头,像夏娃吃掉伊甸园罪恶的苹果。只需要一小口,世界都地覆天翻。她感觉到他呼吸停滞,从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声音。表面的平静下,熔浆即将喷涌而出。夕阳坍塌。灰白的岩浆淹没沉睡的花园。一股汹涌的情感吞-噬了他。她咬他。她嘴唇的形状变成他的刺青。他想要永远留住这一刻,将她含进嘴里,在脖子上刻下她的名字。他不被允许吻她的嘴唇,只好用鼻尖蹭她的脖子、锁骨。手指一寸寸丈量她的颈项。皮肤很热,好像涂了胶水。黎。羚。舌尖卷动,轻轻触碰下颚,再撞-到牙齿。完成她的名字。如此暧昧的音节。像一团云。暮色霭霭,一只抓不住的风铃。冷冷的月光,照着她洁白的皮肤。他梦中的国土,他不可侵占的疆域。月亮变成眼睛,全世界都是他的眼睛。他被急促的呼吸声淹没,耳边响起尖鸣。吃掉她。吃掉她。躁动的血液像一架俯冲的飞机,砸下去,毁灭她,得到她。黎羚。黎羚。黎羚。随即,一个危险的想法,突然像一把枪抵住他的太阳穴。他含在嘴边的名字,是错的。是亵-渎。他微微一震,打住动作,浑身的血都冰冷了。他俯视着她。月光下,她的皮肤洇开潮红,颈项一层薄汗,像美梦里粉红的海滩。睡裙的肩带滑落。圆润的肩头,白的雪山,夕阳融化在山巅,倒流入海。鱼鳞般细碎的光,一跃而起,再被吞进涟漪。他不该看。想象都是罪过。金静尧面无表情地拿被单盖住她的身体。“抱歉。”他低声说,“这个镜头我会删掉。”-黎羚很尴尬。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跟人拍了一条床-戏,然后对方跟她道歉,认真反思,还立刻拉着她去看监视器。说真的,她也不是很想看。但金大导演很专业,甚至态度显得较为冷酷,接近于发号施令。黎羚觉得自己不能输,只好硬着头皮跟他去复盘。不过,她微妙地感觉到,金大导演可能也没有完全出戏。开机之前,他连话都不想跟她说。现在她去看监视器,他主动让她坐导演椅。她穿着拍戏时的吊带睡裙,他给她披外套。他在讨好她吗?黎羚说“谢谢导演()”,察觉到外套将要滑下去,又伸手拢了拢。
没想到他在背后,正试图做出同样的动作。他们的手指相碰,他立刻移开了。好像碰都不敢碰。难道刚跟她拍完戏的人不是他。片刻后,金静尧又帮她倒了杯水,默默地放在桌边。有前车之鉴,黎羚不是很敢直接拿来喝。令她惊讶的是,这不是烫猪肉的开水,是适合人类饮用的温水。孩子真的长大了,懂事了,好贴心呢。监视器打开的那一刻,黎羚还是有些紧张,双手捧着杯子,心跳都快了很多。出乎她意料的是,这场戏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意乱情迷。真实的片场那么潮热、紊乱,像盛夏的夜,密不透风。但在镜头里,一切看起来都很干净、很唯美。甚至于很遥远。大部分都是中景和远景。昏沉的夜色里,人影一点点靠近、交叠。现实和镜像同处于一个空间,虚幻大过真实。画面像万花筒,隔着鱼缸、幽蓝的水波和饱满的金鱼花束。镜头从狭窄的门缝里探照进来,拍镜子里的倒影,拍玻璃窗上映射的、若隐若现的倒影。无论如何,总有一层遮挡。斑驳的阴影,轻柔的窗纱,暗蓝的水纹。就像是一种刻意为之,在告诉你:不要靠近,不要看。想看也不能看。房间里的人在做着隐秘的事。这个时刻只属于他们。这是一场不真实的镜花水月。黎羚将所有的素材都看了一遍。金静尧看起来很尊重她的想法,还比较礼貌地问她:≈ap;ldo;尺度可以吗。◎()_[()]◎『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黎羚有些困惑地抬起头:“导演,这有任何的尺度吗。”她真的觉得没什么。甚至于,连刚才他说要删的那个镜头,其实也没露什么,连走光都谈不上。她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那么紧张,如临大敌的样子。金静尧的脸沉了沉,表情不怎么好看地说:“你还想多大。”又说:“我是要上映的。”黎羚恍然,原来是要上映的。她对他竖起大拇指,夸他拍得好,很有审-查意识。不知为何,她说了“拍得好”,他也不是很高兴,不再看她,一直盯着监视器。“再拍一次特写。”金静尧说,“然后继续。”“……我会吻你。”他说这话时,没有看她的眼睛,嗓音也很低。低得像是深夜恐怖片的预告。黎羚确实觉得很有压迫感,紧张地捂住嘴唇:“导演,上次你咬的伤口,过了几天才好。”他想问她,这是你刚才拒绝我的理由吗。但是不可能问的。这场戏里没有你和我,只有阿玲和周竟。他沉着脸,还是不看她,声音更低:“知道了。”-一开机,他真的要吻她。()两根冷冰冰的手指,托起她的下巴。黎羚不能再躲,也不能再推开他。被困在他的双臂之间,被迫抬起头来。他的眼睛里,有一团不该存在的冷火焰。她的心脏收紧,刚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电影的镜头很远,他的人却很近。无论戏外如何,在这一刻,他给她的压迫感是真的。金静尧眨了眨眼,冷焰随之而晃动。他低下头,很轻地咬了一下她的嘴唇。不疼,但黎羚下意识地瞪他,用眼神质问他怎么说话不算话。对方笑了一下,突然抓住机会,舌尖抵开她的牙齿,搅动她的呼吸。她双眼睁大,很惊讶——惊讶得心跳失去节拍。还记得上一次拍吻戏,对方的表现是多么青涩。贴着她的唇瓣,已经让他混乱无措。现在他进步这么快,完全变成了一个人。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出戏,可是他没有喊卡。很快她就不能分神,完全被他拖进来。他吻得很凶,掠-夺她的呼吸,热烈得好像要将她吃-下去。但黎羚知道,这还是表演。他只是看上去很用力,其实大多数时候,还是在迎合镜头,碾磨她的唇瓣,制造迷恋的幻觉。他们都很清楚机位在哪里。他的气息很干净,手没有碰到不该碰的地方。掌心的燥热不让人讨厌。一旦她表现出后退,他就会无声地安抚。最有入-侵感的,反而是他的眼神。那双眼里仿佛有幽蓝的火种,冰冷而沸腾。并不致命的低温,在一点点地耗尽她身上的氧气。视线天旋地转,窗外的光和影,构成一个巨大的十字架,横跨他们的身体。床单是雪白的墙,人影是繁复的壁画,她变成他的管风琴,奏出圣洁的乐章。他不断地抚-摸她残缺的腿。注视着它,吻它。他不允许她将这条腿藏起来。这是他的祭坛。半明半暗的光影里,他仿佛沉入海中,面容时隐时现。她俯下身,影子就将他藏起来。她抬起头,他的眼就重新因她而亮。他一直在看她。她问他:“我好看吗?”“好看。”“好看吗?”“好看。”她的声音起先怯懦、谨慎、摇摇晃晃。在他的注视之下变得坚定,快乐。“有多好看?”他沉迷地吻她,在唇舌分开的那一刻,轻声对她说:“我爱你。”这是剧本上没有的台词,是某一条里的即兴。但它出现的时机好完美。她并不明白,为什么听到这三个字时,自己会想要流泪。或许因为他听起来很真。或许他们都太入戏。也或许只是光线太刺眼,令她不得不落泪。他们一直拍到天亮,太阳升了起来。在时断时续的吻里,两人的鼻尖相抵,唇舌间含着同一轮红日,像潮湿的曼珠沙华绽开。世界变得明亮。教堂金色的圆顶闪闪发亮,他在狂喜中,得到启示和神圣的荣光。阿玲对他说,她想要再做一次女人。她不需要他说爱她。爱是虚伪的借口。她只想要用一场情-事,来证明自己还活着。她想要被看到、被触碰,哪怕被使用,也是一种价值。但对于周竟来说,她从来不仅仅是一个女人。他不在乎残缺,她的残缺就是他的完整。他不想使用她,他只想留下她。她是绝无仅有的无价之宝。她是他的日出。他的太阳雨。他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