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之隔的院道上,为首之人气势凌然,此刻听了温月声的话,眸微冷,神色难辨。站在他身侧的,是温月声之父温寻,见状冷了神色,高声斥责道:“胡闹!”他一开口,院内的人这才惊觉过来。又见得温寻身后之人,纷纷变了神色。“见过永安王。”永安王萧缙,当今皇上的第四子,也是温月声名义上的未婚夫。因是私宴,萧缙身边只跟着两个长随,着一袭玄色金纹蟒袍,头戴白玉冠,脚蹬月白云纹皂靴。可即便如此,久居上位者,依旧气势迫人。那双狭长冷冽的眸扫过来时,只觉眸底黑压压一片,令人心惊。“看来五日禁闭,还未叫你清醒过来!”萧缙未开口,温寻就已经开始发难。温寻已至不惑之年,却仍旧保养得宜,在官场浸染多年,平添了些不怒自威的气势。刚一开口,温月声身旁的赵嬷嬷便是一抖,慌忙跪了下去。院内安静,都在听温寻发落温月声。和其他人一样,温寻自然也以为,这是温月声看到了萧缙赠予温玉若的礼物,心中不平,才会在此胡言乱语。“这府中的陈设,何时轮得到你来置喙?”他皱眉,看向温月声的目光,暗含警告之意。“你若还要胡闹,便给我立即回房,闭门思过!”这些年温寻官威见长,反倒是温月声失了宠爱,她即便跋扈,失了倚仗后也不敢在温寻面前放肆。温寻开口,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就此作罢。没想到……温月声抬眸看他:“你不喜欢?”周围一静。温寻:……这哪一个正常人家,会在院子里放个一两米高的金佛像?而且,她不是在借题发挥吗?还能真是为了佛像不成?“那怎么办?”几日没进水米,温月声的声音格外嘶哑。引得原本不耐的萧缙,抬眸望向了她。温月声性子不好,容貌却是绝佳。只是夸赞容貌的话,在温月声这里从不是好话。因她生得娇媚,有一双天然上挑的凤眼,媚骨天成,即便她平日里很努力的遮掩,也挡不住那双潋滟妩媚的眸里透出来的风情。今日不知为何,她既没过多遮掩一身媚骨,神色也不似平常见他时那般扭捏。穿着身素白的衣裙,整个人清瘦非常,夏风轻拂卷起她的裙角时,恍若要将她整个人都吹飞了。面容较寻常更是苍白许多,倒是更加凹显了那双冷墨般的眸。她素白着一张小脸,负手而立,声调暗哑又轻柔,仿若情人间的低语。开口却道:“那怎么办?这样……”“你们搬出去。”这话一出,满院安静。跪在她身侧的赵嬷嬷,更是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她。她在说什么?“这里是公主府,而非尚书府。”在一片安静中,温月声慢条斯理地道:“不如你回你家去,你想如何就如何。”荒唐!有那么瞬间,周围的人都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在这世上,竟有女儿赶父亲出家门的事?温寻被她气了个仰倒,想要训斥她,张嘴却发现无法反驳。依据徽朝律令,公主亡故后,驸马封号也将一并收回,留着这座公主府,全是因当初皇帝心疼温月声这个尚在襁褓里的郡主而已。温月声如今虽连圣上的面都见不到,可她仍是郡主,是公主之女,这个公主府,确实跟温家其他人,没有半点干系。可怜温大人怒了半天,也只憋得出个不孝的罪名来骂她。可这话还未说出口,忽听底下的下人匆匆来报:“老爷!二小姐晕过去了!”温寻当下变了神色:“怎么回事?速去钟仁堂请刘大夫过来。”萧缙沉声道:“拿本王的牌子,去请周御医。”他身侧的长随低声应是。这会倒是让温寻找到了斥责温月声的理由,他怒声道:“玉若身子本就弱,还让你这般欺辱,你简直是个不孝不仁不……”然而他话未说完,那温月声竟已提步离开。她自萧缙身侧走过时,萧缙闻到了她身上那股沉静的檀香,瞥到了她苍白的侧脸,以及那双毫无波动的眸。像是个陌生人,直接与他擦肩而过。萧缙微顿。身侧温寻怒骂:“玉若尚在危险之中,你又要去何处?温月声,你今日若出了这个门,日后就休要踏足府中半步!”回答他的,是温月声毫不犹豫的转身。那抹素白的身影消失在了眼前,府中管家及赵嬷嬷皆跟了上去。再回来时,却只有管家一人。管家打量着温寻难看的脸色,小声道:“……郡主让人套了马车,往城外去了,说是、说是去寻一尊合适的佛像。”温寻面色发沉,闻言不语。“小的怕郡主一人在外会遇到危险,让赵嬷嬷跟了上去,还请老爷放心。”温寻这会已不复之前暴怒,只抚着茶盏冷声道:“吩咐门房,晚间落锁,她既是这般忤逆不孝,日后也不必管她了。”
这话管家不敢答,只小心地看了萧缙一眼。好在萧缙的注意力,全都在那位请回来给温玉若诊脉的御医身上,压根就不在乎温月声的事。那边,赵嬷嬷跟着温月声,一路都是心惊胆战的。若按往常,温月声只要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必然要去宫中递牌子求见皇后。这几年皇上对她也很是不耐,是以皇后十次里能有一次见她就算不错了。她倒不担心温月声去御前告状,只怕她闹出些更大的事来。可她怎么都没想到,温月声竟真的是奔着寺庙去的。马车一路疾行,最后停在了离京不远的天慈寺外。从马车上下来时,赵嬷嬷人还是懵的。温月声已经进了寺庙的大门,她只得跟上。待得进去之后,发现温月声真的去了殿中上香,且还在其中一处大殿内,端坐抄写起了佛经。赵嬷嬷便有些坐不住了。折腾许久,她已是饥肠辘辘。温月声在马车上用过些糕点茶水,她却没有。见左右无人,她便自大殿内出来,往寺庙后院内去,想寻个小沙弥给她弄点斋饭吃。赵嬷嬷这一去,就停留了许久。暮色四合时,一行人进入了大殿之中。为首之人,着一身雪色衣袍,堆云般的衣袍上,绣着株株冷梅,腰处用同色缂丝腰带收住,腰带上系着一块遍体通透的黑玉。夕阳将落不落时,有光落在那黑玉上,折射出耀眼刺目的光。来人这身打扮不俗,然再如何不俗,亦不如他容貌半分。乌发如瀑,仅用一根白玉簪挽住。有漫天晚霞在他身后坠落,尚不及他容色来得惊绝。生得这般绝色,眉眼间却好似带着雪山之巅常年难融的雪,冷凉至极,叫人望而生畏,断不敢触碰这冷峭的雪。“晏大人,请。()”入了大殿,引着他们来此处的住持,才惊觉殿中有人。晏陵抬眸,见殿内已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光。桌案边上,有一女子伏于案上。乌发散于案几,衬得她肌肤赛雪,眉眼如画。呼吸间,衣袍微敞,竟见山峦起伏,媚骨天成。晚阳映在庄严肃静的镀金佛像上,折射的佛光将她笼罩。叫她眉宇间的冷意褪却不少。天慈寺住持早避开了去。晏陵眸色淡淡,正欲转身,忽闻宣纸翻飞。温月声伏于的案几上,堆满了密密麻麻写满佛经的宣纸。字迹若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然这佛经之上,每一字,都透着滔天的杀性,这杀性融合在漫漫经书里,矛盾又诡谲。字字如此,乍见之下,读得不是佛经,而是满篇杀意。若天慈寺住持此刻未退出去,只怕不知要念多少句阿弥陀佛。≈ap;ldo;做什么??()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晏陵抬眸,眼前的人已然苏醒,冷墨般的眸中,未见任何混沌,分明是极清醒的模样。温月声轻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满室佛光中,她媚眼如丝,刚苏醒过来的语调慵懒暗哑。天色渐黑,晏陵清绝的眉眼笼在月色里,却也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凉。“佛经可卖?”他声色如久酿醇香的美酒,虽凉,却叫人闻之意动。温月声看他。()他目光却只落于纸上。半晌,她道:“十两。”待他走出大殿,侍从自暗处跟上,低声道:“里面的是……”“思宁郡主。”晏陵自他手中接过绫帕,细细擦拭那双修长如玉的手,眼眸笼在夜色里,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侍从微惊,刚才那人竟是恶名远扬的思宁郡主?他一直跟在晏陵身后,看不真切对方的模样,但却在晏陵伸手去拿佛经时,感觉到了极强的杀意。晏陵的侍从皆是死士,也算历经无数腥风血雨,却从未见过那般直白深切的杀意。当下他便打算上前护主,但被晏陵制止。然越是如此,他便越发惊讶。思宁郡主养在闺中,如何会有这般蓬勃的杀意?他想发问,可见得晏陵面上并无多余神色,便将所有疑问压了下去。夜里风凉,吹起晏陵擦手的白色绫帕。他淡声道:“差人将佛经送入宫中。”侍从神色大变。他家主子自三月前离京,只因宫中太后病重。太后礼佛多年,事到如今依旧坚信佛缘,圣上令晏陵遍寻天下名寺,求高僧佛经为太后祈福。天慈寺是此行中的最后一个,也是最为重要的一个。可他万万没想到,高僧人未见到,晏陵就定下了最后一份佛经。夜色沉郁之下,他看了眼晏陵惊绝的侧脸,不敢妄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