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服装的同学正在伸手帮顾杳然整理衣领,外面,第三幕即将结束,王子即将前往未知的城镇,寻找他的灰姑娘。顾杳然朝俞西棠眨了眨眼。舞台光从他背后穿梭而过,他转身之际,俞西棠看见他眼底微亮,波纹粼粼。“你得相信我,也相信常矜。我们肯定能配合好,不会有问题。”王子来到了灰姑娘家的门前。一门之隔的没落贵族府内,安静得连人声喧哗也没有,空气中浮涌着一股诡异刺鼻的味道,王子不适地皱了皱鼻子,但还是保持着基本的礼节,让侍从叩响了门。“奥英帝国最尊贵耀眼的太阳,三王子克里斯驾到——”门应声而开。王子走入这处府邸。怪异的是,金碧辉煌的大厅中灯盏未开,只点了几根蜡烛,因为灯光太暗,铺在脚下的地毯上那些深深浅浅的水印也变得难以辨别,只有当他金色的长靴踩上去时,会悚然于那种过分湿软的触感。大厅中只有一个穿着暗色衣裙的妇人。克里斯王子认出,这是侯爵娶的续弦,这个家中如花似玉的女儿们的继母,德夫人。德夫人背对着王子而立,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地。在听到脚步声的下一刻,她优雅地转身,朝王子的方向看来。烛影在她眼底跳跃成一簇惊人心魄的火焰。德夫人盯着他轻笑道:“克里斯王子光临寒舍,是为了我们家中的两个女孩吗?”常矜有些困惑地看着顾杳然。这和剧本上的台词不一样。常矜何等聪明,从刚刚开始,音乐,灯光,布景都发生了变化,她一早就嗅到了不协调的气息。结合只有顾杳然一人上台,她也能猜测到,后台大概是出了什么事了。她斟酌着言辞,决定先配合顾杳然演下去。“是。我在一周前的宫廷舞会中遇到了我此生的挚爱。我与她许诺了一生,但她走得匆忙,我还没来得及知道她的姓名,她留给我的只有这只水晶鞋。”侍从毕恭毕敬地走上前来,随着王子的挥手示意,将那软红垫上盖着的酒色丝绒布揭开。那是一只晶莹剔透,如梦似幻的水晶鞋。德夫人不再笑了。她低声重复,宛若鬼魂呢喃:“此生挚爱吗?”她接过这只水晶鞋,她的眼神温和慈爱,仿佛是在透过这只鞋描摹故人的面容。“这个尺寸,成年女子是不可能穿得下的,只有可能是我们家的辛德瑞拉。认识她的人无一不感慨她那双纤细玲珑的脚,如果说这个镇上有谁能穿上这只鞋子,也只有她了。”“辛德瑞拉?她也参加了那次宫廷舞会吗?”“是的,王子殿下。”“我想想,她是否有一头耀眼柔软的金发,就像是融化的金箔叶一样的颜色?”“是的,王子殿下。”“那天她是否很晚才回家,回来时脚上少了一只鞋子?”“是的,王子殿下。”“太好了!我想我要找的人就是她!我可以见见她吗?”“对不起,王子殿下。我很遗憾,您无法见到辛德瑞拉了。”王子皱了皱眉:“为什么?”德夫人轻笑道:
“亲爱的克里斯王子,如果我说,您的此生挚爱已经死了呢?”此言一出,观众席上一片哗然,台上的常矜直接懵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正在微笑的顾杳然。这是什么鬼发展??德夫人轻言缓语:“也许王子不记得我了。很多年前您的加冕礼上,我曾为您绣过您的王子服。”德夫人曾是一位织女。她是宫奴,生在宫里的那种,也是地位最低下的奴仆。自幼失母让她在宫里受尽了苦楚。人心浮屠的宫中,有一个人的存在是她仅余的慰藉。三王子克里斯,他英俊潇洒,生时彩霞漫天,尊贵无比。但这些于德夫人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三王子克里斯是唯一一个会对她笑的人,也是在她即将冻死时,给了她一盆炭火的人。世人皆知,三王子克里斯纯善正直,宛若天神在世。但世人皆浅薄,比不上受过三王子恩惠的她。唯有被太阳照耀过的她,唯有她深深知晓那光辉落在皮肤上的温度,炙热得令她流泪。她在宫廷中长大,经手过无数达官贵人和皇亲贵胄的礼服,但她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帝国无与伦比的太阳,三王子克里斯的加冕礼服。她一针一线地绣过上面的乌金赤足鸟和烈焰,是她倾注如流的爱,让它们栩栩如生。她是如此卑微,又如此疯狂地爱着他。即使她连作为适龄少女参与宫廷舞会的资格也没有。后来,她年逾三十之际恰逢大赦,得以有机会离开宫廷,又得了些机缘,辗转嫁给了一个小地方的没落侯爵。她也见到了她的继女,名动一方的美人辛德瑞拉。德夫人渐渐觉得辛德瑞拉碍眼,她的存在就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她的丑陋和卑贱,也映照出她无所遁形的嫉妒。她是那么嫉妒她,嫉妒她的美貌,嫉妒她的天真善良,嫉妒她的年轻。不,也许她嫉妒的不是辛德瑞拉。她嫉妒的是所有像辛德瑞拉一样,还有机会做嫁给王子的梦的少女。她是没有资格做这种梦的人。“那天晚上她回到家,她对我说,三王子克里斯说会娶她为妻。”“她的眼睛如此明亮,宛若熠熠生辉的宝石,令我感到刺眼,于是我将它们剜了出来。”“她倒在血泊中的时候,我有些害怕,我怕您会像天神一样降临,我怕警卫会突然出现。但,直到她雪白的身体一点点变得冰冷僵硬,也没有人来救她。”“我想,这一定是命运的默许。”“她也不是您命中注定的妻子。如果她是,为什么她如此轻易就被我杀死了呢?”“即使我已经不能嫁给您,但我想,我还能守护您。没有人配得上您,而我会在您身边,为您筛选您的妻子,直到那个无论如何都无法被我杀害的女孩出现。”“尊贵的克里斯王子,这是我的口供,也是我的告白。”乐曲中流淌的音符鬼魅般闪烁着,烛火舞动,舞台追光笼罩着顾杳然全身,光芒太过刺眼明亮,以至于将他眼底那些浓郁的,翻滚的,陌生的情愫都照彻。他来到常矜面前,将裙摆提起,单膝跪地。常矜慢慢睁大了眼睛。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犯,这个残忍杀害了自己的继女的母亲,这个罪无可恕,疯狂扭曲地爱着他的女人。侍从的尖叫声凄厉,门外的护卫队误以为有刺客刺杀,毫不犹豫地冲了进来,却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