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周老太太生活过几年,许离却是没有过,于他而言,周老太太是陌生人,陆媛也是陌生人。一下子跟两个陌生人生活在一起,也实在是太为难他。别的人无所谓了,但这个弟弟,许星摇是认的。但她还没去,却是有人找上来了。——是陆媛。她很直接地来云十一中找许星摇。与其说是找,不如说是堵了。许星摇的去路被她挡了个干净,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人。陆媛没办法,她也是走投无路了。“星摇……你先别生气,你听我说,我有话要跟你说……”她哀求道。许星摇平静地看着她,平静到眼中毫无波澜,却连个声都没应她。陆媛终于忍不住哭了:“我求求你,你劝劝妈妈,让我回陆家吧!我不住三楼,哪怕是住在保姆住的小屋子我也愿意,我不吃好吃的,随便给我一口饭就好了。但是能不能别把我赶出去?我求求你了,我过不下去了,再在那里住着,我要死的!”她现在住的地方叫柳叶老街,大名鼎鼎的别称是贫民窟。这个名字,从前她连提起都觉得脏,曾以为一生都不会有机会踏足那里,又是高兴,又是庆幸,还好她是陆家的孩子。可是一夕之间,天旋地转,她一转眼就变成了贫民窟的人!那个地方,又脏又乱,那个家,所有的面积加起来还比不上她一个房间的大!更别提那个阴郁的许离和脏兮兮的老太婆了,那老太婆身上也不知道什么味儿,还驼背,普通话也不标准,做的饭跟猪食一样!陆媛受不了,真的受不了。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她离疯也不远了。她几乎是迫切地想逃脱那个地方。而能带她离开地狱的,如今竟是只有许星摇一个人。所以她现在只能像个牛皮糖一样,死死攀住许星摇。爸妈……想起陆为修和沈明诗,陆媛的眼睛就黯淡了下来。他们真的不管她了。让管家把她送走,他们连面也不露。她挣扎,可是管家才不顾她的挣扎。周老太婆说要带她去把姓给改了的时候,她怎么也不肯,总觉得改了以后,就真的跟陆家没有关系了。可是她和许星摇,不就只区别在血缘吗?血缘难道就真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十七年的相处都能成空!许星摇浅浅淡淡的眉尖略一蹙起,“我过了十七年的生活,你怎么就过不了?”陆媛愣了下。“你这种要死要活的生活,我过了十七年。只有比现在惨,没有比现在好过。而这一切,本不该是我受的,本应全都是你的。我替你受了十七年的苦,现在不过是将属于你的还给你,该你受的让你受了,你就受不了了吗?”许星摇冷声道,声音疾疾,气势迫人。她曾给陆媛的印象是脆弱、寡淡、好说话,而这全部的印象,在这一刻,尽数崩塌殆尽。“陆媛,你抢走的十七年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就更别奢想余下的时光了。”许星摇隔空点了点她的额头,嘴角扬起轻蔑的笑意,抬手撇开她,不带犹豫地离开。陆媛被震在当场。半晌后。她突然冲着许星摇喊:“可是,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那时候才刚出生!而且,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从未拥有!拥有了又失去,你有没有想过对我有多残忍……”女孩被她叫住,脚步顿下。只是,却并没有被她的话激起半点同情心。“呵。”“那跟我就有关系了吗?你刚出生,我也刚出生,难道我就愿意这样选择?做出这个选择的是你的生母,我和我的父母都是被迫的,我们才是受害者。要埋怨?找我做什么,找她去啊。”“况且,这样就残忍了?让你过了十七年的好日子,又把这种日子收回,这就是残忍了吗?那我呢?过了十七年地狱一样的,没人管没人顾的日子,又算什么?残忍?呵,象牙塔里的公主,怎么能真正体会到这两个字的意义?随口就来,未免太过可笑。”夕阳往西直坠而下,一缕最后的昏晕照在女孩的侧脸上,几分透明几分飘渺。她不愿再次剖开自己的伤口,去将那些伤痕一道道地挖出,展露于人前,所以只是一言带过。只是说这话时,她紧紧咬着牙,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痛苦,逼着自己不要去回忆起那些不堪的过往与记忆。有些记忆既然已经被尘封,那就没有必要再度挖出,尤其是为了这些并不值得的人。她不欲再将时间与精力浪费在这个人身上,“以后不必再来找我,找我也没用。我不是圣母,没有那么伟大地接受你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