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风流纨绔的世家子,却也端正清明,是明珠混鱼目。可我如今见他,宛若见得无尽深渊。他一身玄衣,领口见隐隐可见得猩红纹路爬上他的锁骨间,好似黑夜中的鬼魅冒出来探头探脑,非要给人看一看它存在。那是堕纹,是标记也是警示。警示此人心有执念,方才入魔。我有些愣怔,眼里的泪还在控制不住地滑落出来。我的手撑在地上,仿佛这样能多给我一点力量,不至于让我更狼狈,可也让我都忘了抬手擦泪。谢映白眯了眯眼,而后笑起来,道:“我说了吧,别哭了,你哭什么呢?”他伸手给我擦泪动作却重,我觉得脸上有些刺疼,下意识便避了避,他却又一下子捧住我的脸逼我抬头看他。“阿钧,不如把眼泪留到我床上去哭吧。”他语气温柔,手指却缓缓收紧了,“我很高兴,重新找到你。”“我把你走过的地方,你经历过的一切都寻觅过。所以我什么都知道,我确实来得太晚了。”“你说是吗?阿钧。”他一字一字说得清晰而舒缓,而我抬头看着他,看那猩红的眼中色泽渐渐深沉,像是陈年干涸的血。修仙界中有一片特别的地方被称为魔域,魔域是魔修聚集之处,以一道结界与正道相隔。魔修因执念入魔,这执念在他们入魔后便会日益壮大,最后吞噬他们的神智,将他们化作尸鬼。因而,入魔者无救,天道不顾,以一道结界与人间相隔。我曾经听说过这些种种,包括许多传言,譬如修士入魔成魔修,而后便会被捉拿赶入结界之中。而魔修身有堕纹,最好辨认。但我从未曾知道,入魔者的变化会如此之大,但如今遇上谢映白我便知道,为何众人要捉拿魔修。并不仅仅因为所谓正邪,而是入魔之人难以自控,终会伤人。我抬起手晃了晃手腕,果然又听到了一阵金戈相击般的声响。周围是一片黑暗,如同浓墨一般,伸手不见五指,也没有任何声音。好在伏阴曾经罚我的时候也是这般景象,否则我大抵不能在此安静如此之久。谢映白的黑雾遮蔽一切后,他自己就消失了,只留下我在这片空间之中。没有灵力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感到手脚之上突然多出的束缚之感,于是明白我算是暂时被软禁在了这个地方。其实我有些饿了,我不知道谢映白是不是忘记要给我吃的了,或者是时间其实过得没有很久,只是我在这里,所以觉得太久了。我抱着这个念头,等到饥饿的感觉已经消失,然后才有些颓然地低下头,几乎是不得不想起某些我原本并不想思考的问题。譬如说,谢映白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为何堕魔,为何被撕裂了魂体,他又是怎样来找我的。我知道他应该犯下了不少杀孽,毕竟他是魔修。但如果单纯是为了躲避被追杀,却又似乎不至于此,毕竟血煞不仅犯生死轮回,还犯了因果。我这时候才有些黯然自己已经是凡人,脆弱至此还一无所知。可我当初修道之时,谢映白也是凡人,而他那时还背负流言,千夫所指。思及此,我觉得饿过后是无尽的疲惫,我有些困了。然而,就在我半梦半醒之间,黑暗里突然冒出一道光。我猝然惊醒过来,本以为是谢映白回来了,却见得那光线中浮现出一张容色清艳的苍白面孔。竟是俞青。他看起来虚弱极了,脸上冒了细密的汗水,濡湿了他的鬓角,那些细碎的黑发贴着他脸颊,让他极力支撑的冷漠之中透出了脆弱的痕迹。
他似乎也没有想到我在这里,神色有一瞬间愣怔,而后他才道:“你被抓进来了?”我点点头,不由问他:“你怎么在这里?”“也是被他抓住的,我本来被关在别的地方。”俞青语气冷淡地回答了我,而后他手上的光团灭了,我便看不到他在哪儿。我更觉得奇怪,不懂谢映白怎么还抓了俞青。虽说谢映白确实应该认识俞青,但那时候他们也没什么冲突,到后来应该也没什么交集才对,三年前俞青明明还来寻过我。我这般想着的时候,突然感到手背传来一片温热柔软的触感。俞青的声音似乎隔得很近地传过来:“我尚且有些灵力,先送你出去。”他这般说完,忽而一顿,突然又问道:“你要出去吧?入魔之人与常人不同。”他的语气依旧冰冷,与从前说我自轻自贱时一般,但我如今忽而反应过来,他这应当是在关心我了。如此问我,大抵是我从前每一次都说与他无关,我也不必离开。然而,我自然明白谢映白入魔之后与从前不同,而我失踪必然引得容玉挂心,我当然要出去。于是我点点头应了声。俞青替我将手脚上的束缚都解开了,他似乎灵力所剩不多,做这些事情便费了不少时间,我还能听到他渐渐沉重起来的呼吸声。我有些犹疑,伸手向前探去,似乎一下摸到了他的脖颈边,柔软的肌肤热烫得厉害,我下意识便问:“你没事吧?”俞青没吭声,只是以灵力划开空间,将我推了进去。我甚至没来得及在亮光之中看清他的神色,只听到他说:“与你无关。”我踉跄两步,倒在地上,终于来到了明光照耀的外界。我眯眼看了看四周,发觉这里大概是修仙界,因为有着只有修仙界拥有的某些花草。然而,在这里我本就举目无亲,又不过是一介凡人,虚弱饥饿,连走上一段路都要休息。我在靠着一棵树休息的时候,终于没有避开心中徘徊许久的疑惑。俞青救我干什么呢?若是谢映白发觉,我应当也跑不远,我还想他那灭掉的亮光,以及最后那句冰冷的话。他说与我无关,可我的事情本也与他无关。我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能将那些浑浊思绪尽数除去。不再修道后,我也早已学着不再想太多,可有时候似乎不想比想了也没有好什么,因为一切都在发生。大概是一早便有了想法,于是重新见到谢映白的时候,我并不觉得很惊讶。连我自己都想不通俞青为什么要白费力气,让我走他自己却不走。这是重逢后,我第一次与他坦然对视。大概是接受这件事之后,许多沸腾的情绪终于安静下来,连着理智一起回归了头脑,于是不再仓皇不定,还在被过去干预。目光相对后,谢映白脸上笑意更深,他开口问道:“阿钧,你想跑吗?”我摸了摸脸上的汗,摇了摇头。我自觉狼狈,也觉得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