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润享受着暴风雨降临之前最后的宁静。直到闷钝嘶哑的门铃响起。阿润刚打开门,还没有看清来人,西装领带已经被人狠狠攥住,阿润被逼得不断后退,跌跌撞撞,后脑勺磕在佛龛旁的白墙上。“她在哪里?”那个闯进阿润家中的不速之客喘着气。他想到了答案,亦清楚了那些孩子的去向。阿润很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一愣,抬起头。看到彼此的目光也会迅速移开的关系,一个在隐忍,另外一位只是把对方当做做贼心虚的关系,就连认识也会装作素昧平生的关系,站在电梯间远远望着对方也会觉得空气稀薄的关系的那个人啊,终于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带着愤怒。阿润一直希望这一天晚点到来。至少等她做完一切之事。“你在问谁?”阿润平静地看着宋唯。她几乎嗅得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和父亲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如果不是她的存在,三十四的父亲,应该正带着小小的豆沙走过人生的每一道带血的脚印。那时的他抱着自己的时候,也是如今身上这样的味道。可是,又似乎,已经不是那时坚韧宽容的父亲。无论多么窘迫,哪怕连镜子都没有,依旧要求年幼的自己定期站在凳子上,帮他刮掉脸上的胡子的父亲。他喜欢自己体面的样子,直到死亡的那一刻,这样少年气的坚守从没有消失过。他喜欢在悲伤时低下头,带着胡茬的下巴轻轻蹭着她的脖子,把悲伤掩藏在她的颈肩,仿佛幼小的她能给他巨大的力量一样,逗得她咯咯笑着,脸上却反而绽放出明亮的笑容的父亲。就像自己如今,无论何时、何种境地中,听到小小的豆沙发出带着婴儿时期遗余痕迹的笑声时的模样。那些模样的父亲,都消失了。从前那个豆沙,看着父亲,像看着一座大山。今日阿润,专注地望着宋唯,如此陌生。他双手移动在她的颈上,眼睛中带着火焰,就像从地狱中释放的獠牙恶鬼。爸爸不会这样待她。绝不会。这是她开启那本笔记结出的恶果。是她亲手令父亲消失了。本为相思疾,却服百草枯。阿润目光如水,看着宋唯。宋唯双目却带着无法忽略的极度厌恶。他厌恶这样惊人的美貌,厌恶她这样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厌恶这样的画皮之下是蛇蝎心肠,厌恶她这样骗过所有人的伪装。是她,把他所有的一切一一夺走。初次见面时,那样炫目的光芒,却暗藏命运来时的筹码。他这次没有任何耐心,愤怒地问她:“那个人和我的孩子,她们在哪里?你把她们,藏到了哪里?”阿润因为他力量的加剧,脸颊瞬间憋成不正常的潮红。她双脚不自觉的麻痹,愕然地望着眼前憔悴的男人,他似乎真的打算杀死自己。“小山给你的遗命是这样的吗?警察给你的天职是这样的吗?为了一个女人,适可而止吧!!!”阿润无力地抓着身旁所有能抓到的东西,瞳孔中渐渐浮现恐惧。“我再问你一遍,我的孩子和那些孩子呢?”宋唯觉得非常难过,宋唯一想起姐姐就难过,难过到无法平静看着阿润的脸庞:“是你,是你啊,为什么是你呢?”宋唯知道自己又卑又亢的样子一定丑极了。她羞辱了、践踏了自己的那份爱,那时为她的顶罪,他说服自己的理由是为父亲杀死小山父亲而赎罪,可是只有他知道,他的心中并不是那样想的。他不是没有想过,那个叫做豆沙的姑娘穿着囚犯的衣服,头发一点点变白,脸颊变得满是皱纹,再也看不到天空的样子,她眼神麻木地跪在地上,等着身后瞄准她的心脏的子弹。宋唯不断回想着这样的场景,正是这样奇怪的一瞬之间的想法击溃了他,明知不该,却踏出最不能折返的一步。他为她,向警局承认了自己杀死亲姐姐。是我杀死了莺莺。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他恍惚自己仿佛真的做出了那样的事。畜生不如的自己。为她顶罪,活成这样畜生不如的样子,因为还爱着她。此时此刻,如此愤怒地想要掐死她,只是因为憎恶自己,还爱她。莺莺每夜入梦,都幽幽问他,为什么要包庇罪犯。宋唯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好起来了。在他走进警局自首的那一刻。他恍惚地想着,如果豆沙死了就好了。嗯,这样就好了吧。自己的人生也许就此重启。不用背负对莺莺的罪。灿烂而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