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岸至今仍然无法找到任何理论,来解释自己的这一场殊异经历。他已经在生物学上被确认死亡,再睁眼,却莫名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苏醒后的身体和傅斯岸的名字一致、相貌一样,年龄和经历却完全不同。经过六年的时间,六年有意或无心的锻炼与长成,傅斯岸更是变得与原本的自己极致相像。每具躯体的基因组、骨骼体和神经元都会有迥然不同的个体差异。但每个人,也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立生长。恰巧,傅斯岸的性格就是向来选定最好,惯于精准把控。他一直是那种无论再来多少次、都会长成同样自律标致的类型。但这一切的前提和基础,都是这个身体没有残缺破损和机体障碍。傅斯岸在这个异世界的身体之前只是脑死亡,肢体机能并无大碍,而且底子还年轻,只有十八岁,醒来后休养数月就彻底恢复了正常。但傅斯岸穿越之前,他自己却是身体抱恙,又碰上飞机失事。是必然的尸骨无存。所以,这不可能是他与这个身体的意识互换。只有傅斯岸一个人,在独身淌涉这变更世界的离奇荒诞。穿越异世界并不是一个多么新奇的话题,以飞机失事为穿越契机,更是早已老掉牙的古旧创意。大把的电影、广告、文学作品都以此为背景,傅斯岸自然不可能一无所知。但这种突然、莫名、毫无预征的穿越发生,对别人来说,或许还可能会是新奇、积极的容易适应。对傅斯岸却反而不同。自小的经历和性格使然,傅斯岸有着极强的生存与事业能力。同时相应的,他也有着极强的逻辑性。逻辑性太强的人,很难抛开一切、随便放空。他们会无意识地、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本能地进行起探寻与分析。并非刻意,而是几乎已经形成了身体记忆。对穿越这种无法用现有物理与医学理论解释的事,傅斯岸反而比其他人更十倍百倍地不易接受。他很难什么都不去想地就此适应。而且傅斯岸习惯控场。前尘今时,他的性格一直都是如此。傅斯岸很少信什么巧合、意外、天助运势。他只会提前做满百分之二百。把所有纰漏可能,都预先阻隔在事态之外。所以这些无法解释也无法掌控的变动,对傅斯岸而言,反而更像是根根狰狞的骨刺直接长进了关节之中。外表看似无事,却是一场漫长无医的痛。形同翡翠的翡石,总有差别的医药标识,明明一致却析出了不同结晶的生化反应式。那些细小的差分与区别,总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傅斯岸。申明着他的外来。傅斯岸的漠冷(),不单是因为他的性格天生。也是他对这个世界的疏离旁观。但在那如同霜封的冰壳之下?()?[()]『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却有一点柔和细弱的温度,触到了傅斯岸。“这样会暖和一点吗?”清软澈然的少年音,落在傅斯岸的耳畔。舒白秋也抬手回抱住了傅斯岸。他用一只手轻轻环过先生的后颈,另一只手也伸过去,搭住了抱在自己大腿侧的傅斯岸的指节。比起平时,先生的手仍然带些凉意。搭覆住对方的手指时,舒白秋的节♂完整章节』(),傅少先送走了爷爷,又要去祭拜自己的母亲。如今还要这么忙碌地操持各种事务。只是拿到方案的傅斯岸翻阅过后,签了确定,俊冷的面容依然没有显出什么波动。傅斯岸知道苏越的想法,也知晓外面的舆情。只不过,傅斯岸并非原主。虽然之前六年,傅斯岸也曾有回国,给苏青扫过墓。不过真要算起来,对这位在自己醒来之前就已经离世了的苏青,傅斯岸也没可能有多少感情。他做这些,只是为了给苏青和离世的原主一个交代。或许母亲这个身份,会天然地给人亲近感。但这其中,并不包括傅斯岸。因为哪怕前世,傅斯岸也从没有经历过一天和父母的相处。他的父母在他出生后不久,就一同殉了情。在穿越之前的原世界,傅斯岸的生父是顶级豪门的长子,被家族寄予厚望,早早订好了同等豪门的联姻。傅斯岸的生父却爱上了一位灰姑娘。
他反抗联姻不得,就直接舍去了顶豪继承人的身份,毅然与爱侣私奔。傅斯岸的出生也完全是意外,没有被任何人期待。只是因为他的存在被发现时太晚,无法再打胎,否则就会牵累母体。所以,他才被生了下来。结果,因为傅斯岸的出生,他那在外躲藏的父母最终被寻人已久的豪门所发现。因为不可能被分开、被操纵,他的父母手牵手一同跃下。双双殉了情。傅斯岸自小寄人篱下,被视作瘟神、灾星。后来他被豪门寻回,又被人当面骂惯了野仔、杂种。无论前世今生。傅斯岸从没感受过什么亲情。不说苏青,就是对前世的亲生父母,傅斯岸也没有过多少感情。他们的确轰轰烈烈,爱得痴心。但傅斯岸不是他们的爱情结晶。只是他们的累赘。而且傅斯岸后来发现。其实傅山鹰和苏青,当初也是众人眼中备受艳羡的神仙眷侣。之前信息收集查到傅家的过去,看到当年傅山鹰如何热烈追求苏青,以及苏青父母车祸后,傅山鹰如何脚不沾地地陪她寻医看护时。傅斯岸还曾漫不经心地想过。如果他前世的亲生父母活了下来,携手走了下去。他们会有什么未来?会过成苏青和傅山鹰的相似结局么?经历过前尘种种,傅斯岸对傅家的纠葛和傅如山的过世,自然再难有多少波澜。今天的诸多事务,他也都解决得毫无损耗。只是在进行的过程里,男人始终情绪不高。()若有若无,他还生出了一种隐隐厌烦的倦燥。傅斯岸的行程一直忙到深夜,甚至在启程返回时,时间都早已过了十二点。这个时间点,也早已超过了医生给舒白秋规定的时限。少年体质弱,又在恢复期,他不能熬夜,不然会很难休补回来。傅斯岸之前也收到了罗绒发来的休息。所以在回到月榕庄时,男人就提前知道。小孩已经睡了。这个认知,还稍稍驱散了一点傅斯岸心中如雾如烟的厌烦。只是等傅斯岸走到侧卧,将房门无声地推开一条细缝时。他却并没有在床上,看到那个熟悉的纤薄身影。床铺空空如也,并没有人在睡。傅斯岸身形微顿。?小啾去哪儿了?恰在此时,傅斯岸回眸一扫,看到了刚过来的罗绒。罗绒原本也歇下了。他的工作时间在舒白秋休息后就结束了,傅斯岸刚刚回来,也没有叫他。眼下是罗绒听了动静,自己走了过来。看到站在侧卧门边的老板,罗绒停了停,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微许的……疑惑?疑惑什么?傅斯岸蹙眉,正要开口问,却见罗绒向另一个方向示意了一下。那个方向,是主卧的所在。傅斯岸微顿,罗绒已经低声开了口。“小舒先生在主卧睡下了。”“……”傅斯岸颈侧的血管微微跳了一下。之前两天,他都找了理由,让少年陪他一起睡。但傅斯岸今天回来的晚,并没有提前对人讲。他并没有想到这件事。并没有想到此时。小孩正睡在他的床上。“小舒先生在客厅沙发上等了很久,”罗绒又低声道,“最后我提醒了他时间,他才回了床上休息。”不要在沙发上睡,也是医生给的建议。因为客厅是整面墙的落地窗,又是两层楼高的吊顶,密封性到底比不上卧室。健康的人还好,以舒白秋的体质,倘若他当真睡一整夜,就很有可能会受风着凉。舒白秋也记得这一点,他不想给先生和身边人添麻烦,就回了房。罗绒还说:“他是自己去的主卧。”傅斯岸没说话。他抬指,慢缓地扶了下眼镜。之后傅斯岸也没再说什么,他让罗绒去休息,自己推开了主卧的门。主卧的大床上,果然不像往日的那般平坦。宽大的绒被下,隆起了一点柔软的薄弧。傅斯岸进门前,还看到了一块留言板。留言板就在门边,他一开门就能看到。那是之前傅斯岸给舒白秋留消息时,用过的手写白板。此时小块的白板上,也正有着两行清俊姣好的手写字。显然是少年写给先生看的。【希望我冒昧过来,没有打扰。如果先生今晚回来的话,我想和您一起睡。】傅斯岸呼吸微顿。他知道,舒白秋还记着自己前两天找的借口。少年会过来这边,想必是担心他睡不好。傅斯岸阅人多矣,往往能将人隐匿的心思一眼洞悉。而本来,舒白秋也不是多么难懂的小孩。可似乎每一次,傅斯岸猜出舒白秋的心思。他自己却总会意外。傅斯岸能猜得到,想明白。却也总会一次又一次被少年撞软心尖。在那两行字之下,傅斯岸还看到了一个落款。那同样也是舒白秋写的,却没有写全他自己的名字。而是只有两个字。【小啾】“……”傅斯岸收起白板,缓步走到了床边。男人确实自持、自律。所以尽管他的砰声心跳在耳膜上如此聒噪,傅斯岸的脚步却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动静。昏暗温暖的房间如此安静,宽大柔软的床上,少年侧身睡在床铺的正中,并没有醒。他的大半脸颊埋在软枕里,只露出一点皙白纤薄的耳廓。让人看得心底格外柔软。只是床边沉默而立的男人,此时心口溢满的,却并非静谧柔缓的温暖。他的目光,落在少年纤秀的半边下颌。那里,还有一小团深色的痕迹。那是昨天早上,傅斯岸咬出来的齿痕。把小孩惹哭之后,自己才终于清醒。他还被舒白秋问。“先生为什么会咬我?”当时,傅斯岸没有回答。而现在,在这温和的夜,舒暖的空间中。傅斯岸心口翻涌而起的,却是完全大相径庭的冷厉凶野。有什么压抑的、隐忍已久的恶劣心思沸溢而出,制止不住。傅斯岸一直都知道,他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为什么会咬?因为想过太多次,才会有那样凶冷的熟练。圈占,钳制,禁锢,掌控。更凶更久长的至深。想彻底地拆吞入腹,想听少年柔软的泣音。想看剔透的湿漉的泪珠,一滴滴被激得淌坠。傅斯岸的天性如此,恶劣过甚。就像傅如山要求他必须有一个亲生的孩子时,傅斯岸自己说得那样。他太小气、自私。傅斯岸根本不会有孩子——就像前世的父母那般,傅斯岸有着和他们一模一样的观点。不需要孩子。傅斯岸自私过分。感情只肯给一个人。对前世的父母,傅斯岸并没有多余的情绪。或许别人遭遇如此,会多有怨愤,恨父母的决然抛弃,恨他们对自己的漠不在意。但傅斯岸完全没有任何一点。相反,他也这样想。他其实和他的父母一样——傅斯岸并没有因为发觉这件事而愤怒、痛苦、不安,觉得自己最终居然也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他只有薄情少义的笃定,冷漠自私的坦然。床边的男人俯身,覆住了床上的单薄身影。傅斯岸低身压下去,与人相贴极近。锐利的齿列无声磨切,他直接咬住了床上正睡着的少年。傅斯岸结实地咬住了舒白秋宽松的后衣领。在那柔软的布料上,咬贯出了深印的齿痕。他就是这样秉性下乘,凶戾自私的坏。对这个全世界最好的小孩,竟也会想恶劣地将人惹哭。还想让眼泪擦不干净……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