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生趴在顾绯猗肩膀上。他的呼吸仍未能平复,一听顾绯猗这么说,胸膛更是激烈地起伏了两下。这是顾绯猗第一次叫他长生,也是顾绯猗第一次叫他宝贝。更是顾绯猗第一次在他面前用“我”来自称。谢长生更用力地把自己的头抵在顾绯猗肩膀上,耳根彻底红了个彻底。见他害羞,顾绯猗更是起了兴致。他更贴近谢长生的耳:“长生,宝贝。”谢长生爆发出了凄厉的大叫,并使劲用手掌捂住了顾绯猗的嘴。顾绯猗忍不住轻笑出声。他咬了下谢长生的掌心:“怎的这么容易害羞?”谢长生闷闷的声音从顾绯猗肩头发出。他告诉顾绯猗:“害羞有可能是遗传,也可能是由思维方式导致的,你在海棠我在晋江的,我们思维方式不同,所以我当然会害羞。”顾绯猗:“……”这又是在说什么东西?他无奈道:“又在说人听不懂的话了。”“你不懂。”谢长生这会儿总算喘匀了气,他抹抹嘴唇,告诉顾绯猗:“这里面的学问深着呢,简直就是红豆和红豆、花蕾和花蕾的区别,学无止境啊朋友。”顾绯猗终于没忍住使劲掐了一下谢长生屁股,止住了他这让人头痛的喋喋不休。两人又乱七八糟、天马行空,驴唇不对马嘴地聊了一会天后,顾绯猗起身,和外面守门的小太监吩咐了句什么。不多时,便有人敲门,再送来了一碗汤药。谢长生看着,回想起那汤药的苦味,忍不住咋舌。他正感慨着古代生病感冒真是麻烦,却见顾绯猗把那药碗递向自己。谢长生不解且茫然地看着顾绯猗。顾绯猗没答,只是从上至下地俯视着谢长生,吐出舌尖。他用动作告诉谢长生:是因方才接吻过,所以你也要喝。谢长生觉得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看谢长生不动,顾绯猗面不改色地含住一口汤药,俯身嘴对嘴地喂了他一口。这药不光苦,还有股隐隐约约的辣味。谢长生被苦得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好不容易缓过来后,谢长生听到顾绯猗问自己:“陛下,是自己喝还是咱家喂你?”“我自己来,自己来。”谢长生赶紧伸手接过药碗,他深吸一口气,做着心理准备:“要是你来喂,说不定等下又要再拿来一碗新的……你知道二分裂吗?就是细胞中间形成横隔,一个细胞分裂成两个子细胞……”(注1)顾绯猗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不客气地用鞋尖在谢长生小腿上轻轻踢了一下:“住口吧,小畜生。”谢长生在心里鄙夷了一下顾绯猗这打不过就扬沙子的行为后,双手捧着碗,憋着气一口气喝光了碗里的药。顾绯猗笑:“乖。”他说着,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颗糖塞到了谢长生嘴里。谢长生咯嘣地咬着嘴里的糖块,总算把嘴巴里的苦涩味道稀释掉以后,听到顾绯猗问自己:“那些后妃,陛下要如何处置?”谢长生不解地看向顾绯猗。顾绯猗道:“先帝驾崩,他的后妃们也应守孝殉葬。”“算了吧。”谢长生咧嘴:“伺候他还不够可怜吗?还要殉葬?”谢长生不假思索道:“她们肯定都想家了,让她们都回家吧。”顾绯猗望着谢长生。这个决定,实在相当不成熟。谢长生不知道,这些女子被老皇帝强掠进了后宫,大多数在家族亲人、街坊邻居间的名声已经算是毁了。除去有家不能回的那些,还有无家可归的、甚至还有逼着自己真的喜爱上老皇帝的。但她们中,家里肯定也有人在等她们回家。像曾经的他等他娘一样。谢长生这话好像一尾逆流而上的小金鱼,顺着现在的时间,一路游到了十几l年前,在顾绯猗的心尖用鱼尾巴轻轻拍打着。顾绯猗看着谢长生漂亮柔和的面庞,越发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贪恋沉溺。他手按在椅背上,借力俯身,轻轻用唇碰了碰谢长生的头顶,又道:“我的宝贝……”-说来也巧,翌日上朝时,倒真的有朝臣询问起了后宫妃嫔的处置。按理说,后宫的事不应拿到前朝来说。但一是谢长生后宫无人,二是那些妃子里,实在是有许多朝臣的亲眷,侄女、女儿、甚至是妻妾。第二日上朝,谢长生依旧很是紧张。他捏着龙椅的扶手,余光看一眼站在侧后方的殷红人影,再看看站在最前方的谢澄镜和谢鹤妙,还有方绫。他深吸一口气,按照昨天顾绯猗教导自己的那样,告诉了朝臣自己对后妃的处置——无需殉葬,该回家的回家,不愿回家的便拿了银钱、把自己想做的事禀来,会有人替她们找出路。若是想抛弃自己之前的身份,亦是可以,会有人替她们去准备身份文书与名牒。等谢长生这一番话说完,朝臣们陷入了沉默。虽能猜到,是顾绯猗提前教谢长生说的。但这可是那个连话都说不明白的,几l个月前还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来爬去撞人的谢长生啊。竟能说完这么一长串让人感动的话来,且只结巴了两次。朝臣们看着谢长生,只觉得心里颇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谢长生被众人看的也觉得不好意思。他抓了抓脸颊,呵呵地笑。见他那笑容,仍和之前一样,带着些清澈的呆气,朝臣一时间觉得又是欣慰,又是怀念。
早朝一直持续了近两个时辰。从游寇到某地蠢蠢欲动的起义,基本上每件事顾绯猗都提前和他讲过。谢长生便按照自己的理解、再加上顾绯猗的话回答。偶尔有朝臣提出疑惑,谢长生再听着他们的话,把脑袋想到发热后,倒也能想出一些解决方法。眼看着一项项事情都被处理完。但谢长生仍没有松懈下来。明日便是老皇帝的丧仪。谢长生同谢澄镜、谢鹤妙,宗族,以及所有的公主一起,到老皇帝停灵的大殿举茶、燃香。人满满登登地聚了一堂,老皇帝躺在棺中。一片安静中,谢长生听到细细的哭声。是几l个年龄还小的公主发出来的。谢长生看到九公主的眼圈也红红的。他走上前,还没开口安慰,九公主却笑了起来。九公主揉着眼睛,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三哥,我没事。”谢长生又去安慰了一下其余几l个妹妹。等人群散去,谢长生从冷冰冰的大殿里出来后,余光看到一抹殷红朝自己走来。是顾绯猗。顾绯猗张了张口,像是要说什么,但最终却什么都没说。-隔日,便是老皇帝的丧仪。谢长生起了个大早,在马车里将下巴垫在顾绯猗肩膀上,一路打着瞌睡来到皇陵。他穿着繁琐的礼服,站在文武百官前方。虽众人心里都明白,老皇帝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但为了让谢长生这个新皇即位的更名正言顺,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遣官告祭皇陵,土地神,为老皇帝举办了葬礼。最后,由谢长生这个新皇为老皇帝供上庙号及谥号。庙号是礼官们早就决定好的:厉宗。谥号则是谢长生自己想的:幽。都不是什么好词。待谢长生宣读完,老皇帝被送入皇陵地宫。下方的人群里响起了低低的哭声。但那哭声也很快就停下了。老皇帝,谢承寺。他所带来的,长达三十几l年的阴云,终于逐渐散去。-回宫的路上,谢长生钻到马车中。却没急着坐下,而是等顾绯猗上车坐定后,坐在了顾绯猗的膝盖上。顾绯猗轻呵一声,愉悦地抬手圈住谢长生的腰。谢长生伸手摸了摸顾绯猗的额头。——经过这两日的修养,顾绯猗的伤寒已经完全好了,这会儿不烧了,身上又恢复成了冰冰凉凉的温度。顾绯猗望着谢长生,淡淡的表情问:“感觉如何?”谢长生答的不假思索:“感觉?感觉很凉快。”“咱家不是在问这个。”顾绯猗道:“方才,皇陵前,感觉热闹么?”谢长生觉得顾绯猗的用词有点奇怪。他们是来参加葬礼的。就算人多,又哪能用热闹这个词来形容。正不解,顾绯猗又道:“这么多子嗣,可觉得热闹么?”谢长生总觉得顾绯猗似乎话里有话。他拧着眉,思索着,却见顾绯猗向他伸出手。修长冷白的指头落在谢长生心脏的位置。“咱家这个妒夫不会允许陛下有子嗣的。”他问:“可觉得遗憾?”谢长生这才知道昨日顾绯猗的欲言又止,和方才问的那些话,原来是这个意思。他低头,小声念叨了一句。这句嘟囔又长,语速又快,顾绯猗没听清谢长生到底说什么。他扬眉:“什么?”谢长生又原样嘟囔了一句。顾绯猗还是没听清,用手去捏谢长生的脸。他微微用力,笑着睨谢长生的眼。被那幽深的目光一盯,谢长生立刻认输。他叽里咕噜道:“我说的是——这有什么遗憾的,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我享福。更何况……我们不是还有岁岁吗。”顾绯猗一怔。他捏着谢长生面颊的手松开了,改为用手指轻轻地去蹭。他一眨都不眨地看着谢长生,眸光像是最好的丝绸,一层一层地,轻柔又用力地将将谢长生包裹着,带着一些痴痴迷迷的疯癫。接着,顾绯猗抓着谢长生的手,用力按在自己的心口上,让谢长生感觉到他胸膛里那颗心脏,此时此刻那疯狂的跳动。“好孩子,再多说些情话。”顾绯猗道:“为夫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