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跟他相熟,也就不矫情地推来推去,道了谢,伸手接过酒坛。“大郎,”掌柜的却在他肩上拍了拍,安慰他道:“逝者已矣,人活着,总得往前看。”他是知道司空曾经打过仗的,以为他说的忌日是某个相熟的战友。司空谢过他,拎着酒坛子回了家。顾婆子还没睡,见他回来,连忙去灶房帮他热饭。司空栓好马,又到后院里洗漱一番,换了自己的旧衣出来,顾婆子已经将饭菜摆在了院中树下的木桌上。桌上一盏油灯,火苗随着夜风轻柔地摇动。顾婆子把竹筷递给他,忍不住嘀咕一句,“天再冷可就不能在外面久坐了。你年轻,也要注意身体的。”司空一笑,“我知道。”他不喜欢在房里闷着,天气不太冷的时候都是在院里吃饭。今日的饭桌上有一盘炖鱼,司空见鱼身上只夹走了小小一块鱼肉,便笑着说:“不是说了让您多吃点,怎么都留给我了。”顾婆子笑道:“一把年纪了,吃多了荤腥不好。”“您陪我喝点儿吧。”司空又取了一副碗筷,拎过酒坛子给她到了半碗酒,“这是林家的桃花白。您尝尝。”住久了,司空就知道顾婆子的娘家以前也是开酒铺的,她自己也有一些酒量,只是她寡居,也不可能自己出去沽酒。倒是司空住过来之后,她能跟着解解馋。顾婆子端起酒碗浅浅抿了抿,点点头,“他家的酒是不错的。”她知道今天的日子对司空来说有些不同寻常,但具体怎么回事,司空不说,她也不问。只是每到这一天,会做些好吃食给他。顾婆子陪他坐了坐,喝了两碗酒就回去歇着了。院子里又留下了司空一个人。司空小口小口地抿着酒。耳畔有秋虫的鸣叫,也有邻居家里传来的模模糊糊的声音。围拢在他身边的,是这个时代最真实的烟火气。司空端着酒杯轻轻叹了口气,“……生日快乐。”他的生日。也是他的忌日。在他进试验场之前还接到他妈妈的电话,他妈妈不太清楚儿子到底从事什么性质的工作,也不了解所谓的高超音速武器在军事上到底具有什么样的重要意义。她只是关心儿子的身体健康,絮絮叨叨的叮嘱他天冷加衣,不要熬夜之类的。又说寄了包裹给他,包裹里有他爱吃的松子。他那时赶时间,还有些埋怨她唠叨,却不知道那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通话。几个小时之后,试验场发生爆炸,整个场地被剧烈的冲击波掀翻,搅成了碎片。他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死神就已经降临了。再睁开眼的时候,他被裹在一幅碎布缀成的襁褓里。一个年轻妇人抱着他哀哀痛哭,然后他被放在了山门外的台阶上。他听见那妇人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想要转头看一眼她的模样,却怎么都挣扎不动。雪花从半空中飘落,轻轻巧巧地落在他的额头。他就那样躺在小小的襁褓里,望着头顶上方灰色的天幕和天幕中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满心都是面对命运的无力感,以及对未知的恐惧。他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那样伤恸的哀嚎,传入他自己耳中的,却只是柔弱的婴啼。人命如此脆弱,他想,面对命运的摆布,真是一点儿还手之力都没有。后来,他长大了,知道了自己生活在什么样的时代。他觉得,刚醒来时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他只知道命运能摆布人命,却不知道在这样的时代,能够摆布人命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作者有话要说:交代一下,司空就是这么穿来的~~穿来之后,小婴儿的生身父母不详,以后会不会冒出来认儿子……胆大妄为九月初二。宜嫁娶、祭祀、入殓、破土、安葬。忌动土、上梁。晴天,万里无云。司空拍拍公服上的灰土,有些沮丧的发现袍角不知在哪里刮了一道小口子。这种程度的小活儿,他就有些不好意思麻烦顾婆子了。但是说实话,他真是非常非常讨厌做针线活儿。一道黑影停在他面前,大大咧咧的说:“哟,哪里刮的?回去得找个婆子缝一缝。”是徐严。司空没精打采的摆摆手,“没事,我自己缝缝就好了。”“自己缝?”徐严一脸好奇的问他,“你是自己住吗?”司空还没有回答,就听身后有人“嘘”了一声。两个人一起回头,就见陈原礼站在窗内冲着两人使眼色,又指了指义庄院门的方向,做了个口型:要闲聊,滚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