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路过时顺便帮忙写的吧?老师本就是这种人,泰和十三年时他离开京城南巡过一次。何况老师的字没什么特色,一般人认不出来是他的……”
云泱的字写得端正,结构工整,但没有独立的艺术风格,他懒得练。
“那你怎就认出来了?”外面风大,墨清把夏灵均带回马车,一边走一边问道。
“我三岁时被皇爷爷逼着去书房学写字,那时连笔都不会拿,老师便手把手地教我,第一天写了不知多少个“玉”字……”
那年,夏灵均才满三岁,夏衍便一道圣旨传到云相府,让云泱日后费心辅导小皇子学业。
云泱无可奈何也只能领了旨,从此下朝以后便直接到了熟悉的东宫书房之中。
那时云泱抱着怀里的小团子,大手握着小手,一边写一边轻轻而缓慢地念道,“玉,石之美者,之所以贵者,九德出焉。温润以泽,仁也;邻以理者,知也;坚而不蹙,义也;廉而不刿,行也;鲜而不垢,洁也;折而不挠,勇也;瑕适皆见,精也……”
“不懂……”小夏灵均安安静静地把自己肉嘟嘟的小手放到云泱的大手里,也不闹腾,坐在小板凳上,让自己的手跟着云泱的手一笔一划慢慢画着。
至于自己的手到底写了什么,就不是他关心的了。
不过老师的声音实在好听,就是不懂到底在说些什么……
“殿下长大以后就懂了,今天啊,先学会把自己名字写对。”啊,那时候,夏灵均也叫夏玉,是已故太子为自己的孩子取的小名。
云泱先是慢慢教夏灵均写会了名字,才开始教别的一些简单的字。
也会时不时教一些启蒙读物,诸如三字经,千字文一类的,不过夏灵均不愿背,云泱也没为难他了,多读了几遍便不再管了。
后来年岁渐长,倒是能安安静静坐下来与其他孩子一起读书了,夏衍索性将几个王爷的孩子都接进了东宫,就每日一个时辰的时间一块儿听云泱讲学。
那些孩子都大了,云泱自然要讲得深一些,夏灵均听不懂,虽然尽力去听了,但大部分时间都是趴在一旁睡觉。
云泱也不恼,还会刻意将声音放低一些。
待到世子们都散学出宫了,云泱就直接把睡着的夏灵均抱到床上。
若是他醒着,便直接带到办公处,让他在一旁自己翻着图画书。
那些书中的图也是原先云泱自己画来教自己儿子的,如今又派上了用场,飞禽走兽、山川河流,这世间万物仿若都融进了一本本小小的图册里。
“小时候便想快点长大,长大以后一定要亲自出来看看……”
看看奔涌的滔滔江水,巍峨的名山大川,广阔无垠的大漠,大漠之上的圆月……
只是他那时候还太小,还不懂得,长大意味着离别和死亡。
墨清漓听着他讲小时候的故事,摸了一下小皇子的头,道:“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可以亲眼去看这万千世界,是不是如书中一般。”
夏灵均还小,还在长个子,身量不及墨清漓,只能抬头看他,眼中带有一些点点水花,语气低落。
“可我宁肯不长大,一辈子待在云相的书桌旁看那些画本,一辈子跟姐姐坐在东宫的台阶上,春天看花,冬日看雪……”
夏灵均说着说着,竟然真的哭了出来。
墨清漓没忍住,把小皇子抱进了怀里。
夏灵均也不挣扎,埋在他怀里,小声啜泣。“都是因为我,皇爷爷对云相不满,云相才辞官回乡的,都是我,太软弱了,皇爷爷怪罪想云相身上。”
墨清漓宠溺的笑了一下,确实,云泱把一个皇位继承人教得这么娇贵又爱哭,也不怪杀伐果断的夏帝生气。
墨清漓又仔细想了想,世人都说,云泱足智近妖,云泱不是个蠢钝的人。
结合夏灵均的说辞来看,云泱这样子做,可能真的没想过要让这娇气的小宝贝去坐那高处不胜寒的位置。
大家都在逼他长大,只有云泱宠着他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孩。
他仿佛生下来就该被人宠到心尖上,哪里适合当皇帝,怕不是被人窃国还帮着数钱?
有一类人的心,生来便带着一分轻灵和悲悯。
夏灵均便是这一类人,他会因养的小鸟死掉而哭,会为自小伺候自己的宫人被罚而哭。
这种生来的仁心,在夏灵韵和云泱的纵容下,变得更加纯粹了。
夏灵均从牙牙学语就被送到云泱身边,在对世界一无所知懵懵懂懂的最初岁月里,云泱用一贯的温柔细致与光风霁月的人格魅力,弥补了夏灵均缺失父母的童年,他用自己的方式为尚是稚子的夏灵均构造了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