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淮走后,魏姩一直在想宋淮最?后那句话?是何?意。太子月底下山,与她有何?关系?何?需要特意告知她?魏姩想来?想去寻摸不出答案,却想起了月底的?另一桩事。今年秋闱出了大事,考试前一日考题泄露,陛下大怒严令将此事彻查到底,先后牵连出几?位开?国功臣,朝中经历一次换血,遂秋闱延期至十?月。前世,魏裎替她求情死?在九月,未能进入考场,否则以魏裎的?才情,应当能不对!有什么自脑海中一闪而过?,魏姩脸色一白,紧紧攥着手?中绣帕。乔氏将魏恒视作命根子,以她的?脾性?,绝不会允许有人成为魏恒的?威胁,又怎会放任魏裎出头!魏姩蓦地就起了一身冷汗。魏裎之死?,恐怕根本原因不是为她求情,而是秋闱!为她求情,受家法,深夜带伤路过?湖边,给了乔氏一个绝佳的?可趁之机!魏姩砰地站起身唤来?冬尽,急急往外走去。如今距秋闱只剩六日了!魏裎危矣!今日烈日当空,风十?八在院中受罚蹲马步,月兰守在她身边,一会儿应她的?要求给她擦汗,一会儿默默地她喂一颗葡萄,如此待遇,半点没有受罚的?样?子。见魏姩出来?,月兰便迎了上来?:“姑娘。”魏姩看向风十?八:“还没到时辰?”风十?八可怜兮兮的?瘪着嘴:“还差一炷香。”宋淮的?处罚,魏姩也不好插手?,便道:“好,我去吴姨娘院里一趟,半个时辰后,你按我昨日的?吩咐,将汤分别送过?去。”杀人不过?诛心?,她要先取得他们全部的?信任,再将其?摧毁!连死?法她都想好了,就他们曾为她选择的?那样?,凌迟。月兰应声:“是。”魏姩以往每月月底都会瞒着乔氏给吴姨娘送银子,如今院里都是自己的?人,倒是方便许多。虽然事到如今她并不认为乔氏对此一定不知情,又许是谁在替她遮掩,不过?不管是哪个可能,对她现在去见魏裎都是有利的?。起码,不会显得突兀。-芙香院位杏和院以北,中间隔着六姑娘魏婉的?玉婷院,再往前是内院青湖,穿过?青湖,才是魏裎的?溯栢院。吴姨娘性?子寡淡,不争不抢,久居僻静的?芙香院,极少出院门,院里的?下人也没有几?个,平素除了魏姩与魏裎兄妹,几?乎无人登门。至于魏文鸿,一月来?上一回都算多的?。芙香院不大,胜在雅致,虽然生活相对简陋些,却也不失为一方修身养心?的?居所。魏姩进去时,吴姨娘身边的?云荷姑姑恰好在院中,瞧见她后忙迎了上来?,亲切不失恭敬的?行礼:“奴婢见过?二姑娘。”魏姩轻轻点头:“不必多礼。”云荷记着魏姩这些年的?帮扶,心?中一直是万分感激,对魏姩自然极为客气?:“姨娘想着姑娘这几?日会来?,特意做了些花茶,今儿再晒一晒就正好。”魏姩看向院中的?架子,果真见架子上晒着花茶,云荷方才正是在此打理着。“吴姨娘费心?了。”魏姩笑着道:“吴姨娘现在何?处?”云荷刚想答,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面上划过?一丝慌乱:“姨娘今儿身子有些不适,这会儿正歇着呢,二姑娘稍后,奴婢去通报一声。”魏姩不疑有他,正要多问,却见一道雪白的?小团子跌跌撞撞出现在院中,娇娇软软的?叫了声:“喵”云荷慌忙看了眼魏姩,面色有些古怪。“这是姨娘养的?狸奴?”魏姩盯着那只雪白小团子,疑惑道。她记得,吴姨娘并不喜养宠物。魏裎曾想买一只狸奴给吴姨娘解解闷,被她冷脸拒绝了。云荷步履踌躇,一时不知该要如何?答。这时,便见一道藕色身影缓缓出现,伴随着极其?柔和的?诱哄:“小白,白白,快回来?,不许再跑了。”年逾三十?的?妇人,性?情柔和温雅,面容精致秀丽,提着裙角弯腰去捉狸奴时,隐约可见身段窈窕有致。魏姩:“”她无声的?看向云荷。身子不适在歇息?云荷面色讪讪的?笑了笑,出声唤道:“姨娘。”吴姨娘一心?追偷跑出来?的?狸奴,并没有注意到院里多了人,直到将那小白团子抱在怀里,才循着云荷的?声音抬头,而后便看见了魏姩。她微微一怔后,下意识想要将狸奴藏起来?,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向来?温婉娴静的?妇人一时之间有些无措,对比往日的?无欲无求,波澜不惊,添了几?丝生气?。一刻钟后魏姩坐在茶案边,看着趴在窝里呼呼大睡的?小奶猫,面色微讶:“所以,这是吴姨娘为我准备的?生辰礼?”吴姨娘这会儿已经缓过?来?,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柔和,笑容淡淡道:“是,听说奶猫不好养,所以我便先养在院中,等?到了二姑娘生辰,就正好。”“原本想给二姑娘一个惊喜,没想到,今日被二姑娘撞见了。”魏姩生辰在冬月,还有不到两月。魏姩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小奶猫,自然而然就想起了她曾经丢失过?的?那只狸奴。它也是这般雪白雪白的?,格外惹人怜。它丢时才四个月大,她连着出门找了好些日子都一无所获,最?后狸奴没找着,带回了奄奄一息的?冬尽。“我曾经也养过?一只狸奴,与它很像。”若这只再长两个月,就几?乎一模一样?了。吴姨娘笑容微敛,微微垂眸。魏姩恰好转头撞见她面上的?异色,愣了愣后,微微倾身:“姨娘可是曾见过?它?”吴姨娘端茶盏的?动作一顿,但仅一瞬,她就笑着摇摇头:“自是没有的?。”魏姩眸光微闪,没再追问。“五弟今日没来?此?”吴姨娘饮了口?茶,笑着道:“知道二姑娘过?来?,他想来?一会儿就到了。”果然,没一会儿魏裎就过?来?了。几?番礼节过?后,吴姨娘起身道:“你们先聊着,我去将花茶装好,等?会儿给二姑娘带回去。”魏姩轻轻颔首:“劳烦吴姨娘了。”吴姨娘笑着说了声不劳烦,便朝外走去,立在外侧的?青年忙垂首往旁边挪了一步,香风拂面,也没敢抬头去看。待吴姨娘离开?,魏姩才看向青年。几?日不见,青年的?变化却不小。换下原本那身带着补丁的?粗衣,打理好头发,刮了胡渣,一袭青衣劲装的?青年看起来?不过?才二十?出头,丝毫不像已近三十?。青年察觉到魏姩的?视线,上前一步跪下行礼:“重栩见过?姑娘。”魏姩微微倾身:“哪两个字?”青年恭敬回道:“公子说,是重获新生的?重,栩栩如生的?栩。”魏姩遂看向魏裎,不吝夸赞:“好名字。”魏裎抿唇笑了笑,替魏姩添了茶。魏姩抬手?,温声道:“起来?吧。”待青年站好,魏姩又道:“从此以后,你只是阿裎的?人,不必再跪我。”重栩动了动唇,看向魏裎,后者轻轻点头,他便恭声应下:“是。”魏姩这才继续道:“我记得,你有些身手?。”在她买回来?的?十?二个人中,月兰与重栩是最?贵的?,前者是因与人争抢抬价,后者是因青年会点拳脚功夫,在前东家,也就是一家镖局做事时闯了祸,他补不上亏损,前东家不愿再留他,便将他带到西市,魏姩开?了高价买来?的?。“只会一点拳脚功夫,勉强能应付普通人。”重栩如实道。魏姩想了想,问:“若我请位武功高强的?人教你,你可能学?”闻言,重栩与魏裎都是一惊,错愕的?看向魏姩。好一会儿,重栩才低头沉声道:“姑娘与公子给奴才一处容身之所,奴才已是感激不尽,不敢再奢求。”魏姩没有立刻回他,而是看了眼门外。立在她身后的?冬尽会意,默默地走向门口?,左右查探一番后,朝魏姩点了点头,守在门口?。魏姩缓缓放下茶盏,看向魏裎,正色道:“距离秋闱只有六日,阿裎可准备妥当?”
魏裎忙道:“准备好了。”魏姩嗯了声,好一会儿才道:“或许,有人也准备好了。”魏裎一愣:“二姐此话?何?意?”“近日阿良可有什么异动?”魏姩没答,而是看向重栩。重栩回道:“这几?日频繁出入院中,昨夜夜深后离开?过?一次。”经上次魏姩提点,重栩随魏裎回来?后,就一直暗中监视着阿良。魏裎听出什么,看向魏姩:“二姐是说,他们不会让我参加秋闱。”魏姩勾唇,冷笑了声:“恐怕不止。”“他们想要的?,怕是阿裎的?性?命。”魏裎身子一僵,紧紧握着手?中茶盏,沉着脸半晌没说出话?。重栩也面色严肃的?低着头。魏姩复看向重栩:“你现在明白阿裎的?处境了?”“明白。”重栩道。“阿裎越出色,便越危险。”魏姩徐徐道:“可我们总不能一直龟缩着活,且就算再伏低做小,也不能保证他们会放过?我们。”“所以,我想请人教你些武功,无需多上乘,只要能在关键时候护一护阿裎便好,重栩,你可愿意?”重栩几?乎未加思索便拱手?道:“奴才愿意。”魏姩郑重道:“习武很是艰辛,且现在又要避人耳目,怕是只能藏着掖着学,你可能吃这份苦?”“能!”魏姩轻笑了笑,看向魏裎,继续道:“以阿裎的?学问,此次定能榜上有名,就算不能,阿裎年纪还小,将来?也还有不少机会,只要阿裎保持初心?,一心?向学,我便能保证阿裎前路坦荡,届时,阿裎身边的?人自然也就水涨船高,剔除你的?奴籍也就不在话?下。”重栩猛地抬眸看了眼魏姩,而后又快速垂首,不过?几?息,他便朝魏裎跪下,郑重许诺:“只要奴才活着,就一定护公子周全!”魏姩朝魏裎偏头示意,后者会意过?来?,忙起身将重栩搀扶起来?。再落座时,魏裎看魏姩的?眼神便格外复杂。他不是错觉,二姐姐是真的?变了许多。变化如此之大,这其?中,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秋闱在即,眼下最?重要的?是得先让阿裎平安进入考场。”魏姩仿若不知魏裎的?打量,正色道:“这几?日你务必每时每刻都守在阿裎身边,不论什么缘由,都绝不能离开?半步。”“当然,如果有机会,最?好反杀。”“若是没有机会,可以制造机会。”主?仆二人惊愕的?看向魏姩。魏姩却云淡风轻的?道:“阿裎,你唤我一声姐姐,我今日便仗此身份嘱咐你一句话?。”魏裎忙起身躬身拘礼:“请二姐赐教。”“赐教谈不上,不过?是过?来?人的?一句忠告。”魏姩看着他,缓缓道:“立世以仁善为本,不论你将来?处于怎样?的?高位,或是低谷,都务必记得,勿以恶小而为之;但若有人谋害你的?性?命,切记,不可心?软。”“在性?命遭人迫害的?生死?关头时,你可以毫不犹豫的?刺取对方性?命。”魏姩顿了顿,垂首端起茶。这是太子殿下教她的?,她至今记得清楚。‘记住这个地方,在性?命遭到胁迫时,可以毫不犹豫的?刺向对方’“在虎狼中周旋,心?软是成不了事的?。”这句,她也记忆犹新。魏裎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许久后才缓缓道:“谢二姐教诲。”魏姩抬手?虚扶:“与我不必如此客气?。”魏裎这才再次落座。往后数年,在无数个转折点时魏裎都会想起这句话?,也正因此,最?后他才能一身清白的?高立于庙堂。“这几?日,我会请人暗中相助,但你们也不能放松警惕。”魏裎重栩自是郑重应下。之后又闲聊几?句后,魏姩便道:“我还有话?想与吴姨娘说。”魏裎便起身告辞:“那我先回院里温书。”魏姩轻轻点头:“放好心?态,专心?备考,其?他的?有我们。”“阿裎谨记,谢二姐。”魏裎又拘了个礼,才带着重栩离开?。魏裎走出芙香院,回眸伫立许久。她到底是经历什么,才有这般杀伐果断。有一瞬,他甚至在她身上看到了不属于她的?威严。不过?,以往她待谁都和善,却少了几?分严厉,如今她这样?,刚刚好。魏裎离开?后,魏姩又见了吴姨娘。没有多余的?铺垫,魏姩开?门见山问:“吴姨娘当年见过?那只狸奴,对吗?”吴姨娘身形一僵,抬眸看向魏姩,见她一脸淡然,便心?知已瞒不过?去。她轻叹了声,道:“二姑娘随我来?。”魏姩交叠在腹间的?手?微微攥紧,又放松,才抬脚跟在吴姨娘身后。小半刻后,吴姨娘停在一株桂花前,魏姩随着她的?目光望向桂花树下。虽然她早已猜到了这个结果,心?中却还是揪了一下。“我找到它时它已经没气?了,我怕二姑娘伤心?,便将它埋葬于此,没有告知二姑娘。”吴姨娘低语道。魏姩身后的?冬尽亦是面色复杂。她知道姑娘当年就是因为出来?找这只狸奴,才发现奄奄一息的?她,救了她的?命。她原想着,或许是狸奴贪玩,忘了回家的?路,可没想到魏姩沉默了许久,才道:“吴姨娘可知它怎么死?的??”吴姨娘望着她几?番欲言又止。“吴姨娘但说无妨。”魏姩语气?平静道。吴姨娘又低叹了声,好半晌,才轻轻道:“溺死?的?。”这时,一阵微风拂过?,伴随着吴姨娘的?江南语调一并掠过?魏姩的?耳边:“我在那条路上,看见过?三姑娘,她的?衣袖沾了水渍。”这个秘密她守了许多年,从来?不敢提及。二姑娘是乔氏嫡女,与三姑娘乃同胞姊妹,感情甚笃,她怕提了二姑娘不信,反倒有挑拨之嫌,她倒无妨,只怕害了阿裎和婉婉。如今敢说,是因为她感觉现在的?二姑娘不一样?了,二姑娘已经长大了,此事,她有知情权。她如今送二姑娘狸奴,一是因为她掩盖真相多年的?愧疚,二则是因为二姑娘如今背后有太子殿下,不管三姑娘当初为何?要那么做,现在都不会再敢下手?。魏姩闭上眼,喉头轻轻动着。冬尽已是惊的?不知所以,竟是三姑娘做的?为什么?三姑娘与姑娘姊妹情深,她为什么这么做!且那时,三姑娘才多大啊,怎下得去如此狠手?!不知过?了多久,魏姩才缓缓睁眼,她慢慢蹲下,伸手?碰了碰桂花树下的?泥土。她早该想到的?。院中那么多人,怎会看不住一只四个月大的?狸奴。它那么软,那么娇气?。那个时候它一定是怕极了的?。魏姩眼角落下一滴泪,没入泥土中,她的?手?缓缓用力,五指几?乎嵌进土中。那只狸奴是魏凝亲手?送给她的?!她还记得,那天,她抱着狸奴欢喜的?来?找她。‘二姐姐,我得了只狸奴,很是乖巧,二姐姐你看看喜不喜欢?’泥土扣进魏姩指甲中,她却似没有感觉般,缓缓将掌中泥土捏散,迎风落在树根。魏凝!我们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