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长发由福寿俱全的镇国公府老夫人亲手仔细梳着,一边慈爱念道:“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虞怜坐在梳妆台前,本是面无表情的脸,听着满是祝词嘴角漾开轻松略带甜意的笑容,脑子里浮现出那个男人的音容笑貌,心中越发甜软。
哪怕一开始是为了更好的生存迫不得已的作戏,真正到了要嫁他的这天,思及后半辈子与这样一个人朝夕相对,互相扶持似乎也不错。
尤其是听到后面那句“此生共富贵。”她心中一动,若是两人此时不是登上最高位置的帝后,只是一对普通的平头百姓,她大约也愿意交托信任,和华极从头奋斗,然后一步步地创造更好的生活。
转念又一想,她虽未曾参与华极举兵的过程,但她在大后方,将一家子老弱妇孺牢牢护在羽翼下,也算是另类的“互相扶持、一块奋斗”了。
只是分工不同罢了。
此生共富贵……又有何不可呢?
那日跟华极互相袒露心声至今已过月余,这期间她在宫里住了几日和华极朝夕相对,两人感情越发浓密深厚,然后被老太太劝回了娘家。
老太太实在看不过眼孙子一旦开窍之后对媳妇的黏腻劲儿,直说既然想补办大婚,新娘子和新郎便不能提前见面,至少要隔开到大婚,日后才能长长久久,白头到老。
于是虞怜在男人看似平淡实则眷念难耐暗戳戳不断瞟来的小眼神当中带着一干宫中护卫、宫女嬷嬷回了娘家。
这时她的娘家已经不在那出普通的二进小院了,而是搬进了新帝赐给国丈的新国丈府,这座宅院极大,已然超出了普通国丈的规格,是前朝九皇子的府邸改造的,那男人心细,担心朝堂那些御史有话说,特意封了十岁的小舅子虞时为富贵侯,然后将那座宅院一分为二,一部分为国丈府,一部分为富贵侯府,但实则两府之间开了门,是互通的,倒让人挑不出差错来,只能感慨陛下对皇后娘娘的娘家恩宠极盛。
也的确恩宠。
随后又封了她爹当户部尚书。
户部是什么地方?那是管天下钱粮的地方,可以说是皇帝的钱袋子,对百姓来说更是与他们的生计息息相关。
粮食、人口、赋税、田地等等,哪一样不是重中之重?
新帝下这个旨意的时候,原本不敢质疑的文武百官世家大族也不得不站出来稍稍“抗议”了下。
毕竟虞三郎虽然出身底子不错,但他的履历可不怎么好。前半生当的官就没有一个超过五品以上的,一直在末品无实权的小文官蹉跎着,这样的人怎么能担当一国“钱袋子”掌门人这样的大任?
何况新朝建立,户部要做的事太多太多了,重新登记人口、田地、执行新帝的新政策,盘点新朝国库各项财务、整理前朝留下来的账目烂摊子,重新建立班底等等……可以说户部几乎是所有朝堂机构中的重中之重,不但要找个经验老道的,做事效率高的,还得有一定的权威才能指挥得动下属,用虞三郎这样一个毫无履历只有出身的人算怎么回事?
论起出身,朝堂上盯着户部尚书这个位置的那些人里,随便挑出几个都比虞三郎强,更别说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人也早早在谋划这个位置。
前头皇帝陛下只点了帐下一名颇有谋略实干的年轻幕僚作为户部左侍郎,又点了一名旧朝留下来但为人忠心耿直十分有经验的户部右侍郎,只留了顶头的户部尚书空着,许多人都在摩拳擦掌想拿下这个位置。
冷不丁地皇帝却指派给了自己的岳丈。
就算再怎么宠信皇后娘家,也不该拿国家大事儿戏?
那日朝堂上议论纷纷,几名或出身大族或有从龙之功的领头官员出来提出异议,皇帝半晌没有出声。
气氛几近凝固。
跪在下首领旨的国丈虞三郎磕了头,赶在女婿皇帝开口前立下了军令状:“请陛下给微臣三月时间,若三月时间臣做不好或犯了大错,臣愿引咎辞职,向天下人告罪,从此再不入朝堂。”
议论之声倏然一静,所有文武百官都看向那抹身影。
虞三郎又磕了一头,再起来是跪得身量笔直,说话掷地有声:“臣今日担下这个位置,是为了自己毕生的抱负,更为了陛下一展宏图安定天下的大愿,为了陛下心中盛世,臣愿用这三个月来试试。”
上首的年轻陛下抚掌而笑,连说了三个好字,应允了。
虞三郎磕头谢过皇恩,再起身时,翁婿俩相视一笑,眼中有属于翁婿彼此之间的默契。
若是没有那日两人对政策、对天下的谈话,虞三郎怕也会与其他人一样,以为女婿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封了自己做高官,他断然会拒绝。然而有了那次的畅谈,他心知陛下日后的布局,也知道他对自己抱了多大的期望,他要做的事有很多,不能推辞、不能逃避,也不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