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豆大的眼珠不停往下砸,程扬忽然慌了神,他只能默默的帮林月擦眼泪。林月在程扬身边耳语,那被绑在树上的富商是她爹,关键时候请程扬务必出手相助。程扬郑重的点了点头。
之前林月和程扬六子等人在青州城的酒楼吃饭时,林月亲眼见林苑递给赵子瑜一包银两,现在想来那便是封口费,看来赵子瑜说的不是假话,林月越想越心寒。
赵子瑜的怒气已到达顶峰,他手握一把锋利的匕首,正要往林有财喉咙处割去。
程扬终于出手了,他快步上前,朝赵子瑜后脑劈了一掌,赵子瑜应声倒下。
祁管家看到林月的到来,又惊又喜,身旁的林有财早已老泪纵横。
解开身上的麻绳后,林有财焦急的对着林月道:“阿月,这么长时间,你到底跑哪里去了?我派人去榆阳老家寻了你好久,都不见你踪影。”
林月收起眼泪,告知林有财和祁管家她一切安好,没有遭受什么磨难,互道平安后,林月也向林有财介绍了程扬。
夜晚寒冷,林有财嘱咐林月和程扬捡些树枝来生火。
林月抱着干枯的树枝朝大树下走去,却发现林有财正手拿匕首,向赵子瑜的喉咙处狠狠割去。
和刚才唯唯诺诺求饶的神情不同,林有财此时目露凶光,满脸的凶恶。一旁的林月很是惊讶,记忆中林有财虽然骄奢□□,但待自己一直很慈爱,她从未见过林有财这副神情。
林有财满手的鲜血,他嘱咐程扬和祁管家就地挖坑把赵子瑜的尸身掩埋了。
完事之后,几人围坐在篝火边烤火。风清月皎,沉默许久后,林月终于开口了。
“爹,我究竟是谁的孩子。”林月呆呆的看着篝火,脑海里不断浮现赵子瑜的话:”首领太监,张保中。”
林有财深深叹了口气,神色凝重,犹豫再三没有开口。倒是一旁的祁管家先说话了。
“小时候家里穷得紧,母亲去世的早,全靠姨妈拉扯我们兄弟两个,有一年我生了重病,姨妈到处借钱,哥哥也是愁得很。忽然有一天,我发现哥哥不见了,姨妈却得来一大笔银两给我买药。我又哭又闹要哥哥,姨妈却说哥哥跟了一个杂耍班跑江湖卖艺去了。”
“那几年收成不好,老百姓都穷得很,哪还有什么杂耍班。我本就是不信的。后来等我长到十岁,收到了哥哥从宫里寄回家的银两和书信,我才知道当年哥哥净身入宫当了太监,收到书信的时候,哥哥已经当上了带班太监。”祁管家声音哽咽,眼眶中忽然就有了些泪光。
祁管家清了清嗓音又道:“哥哥入宫当了太监之后,家里境况好了很多,可好景不长,宦官专权,民怨沸腾,徐王开始造反,据说当时徐王在皇宫大院亲手烧死了首领太监张保中。”
“我和姨妈都不信这个消息,早在徐王造反之前,哥哥就提前给我们准备了书信和银两,我和姨妈按照信上的指示到青州隐姓埋名,买了宅子,我和姨妈相信,总有一天会等到哥哥的。”
“足足三个月之后,我们终于等到了哥哥,哥哥带了一位从宫里逃出来的宫女,二人乔装打扮成夫妻,一路从北京逃到了青州。”祁管家道。
“那位随爹逃出来的宫女是顾大娘子吧?”林月问道。
“是,你大娘子以前是皇宫里一等一的绣娘,我们几人在青州城开了间绣坊,生意一开始红红火火,谁知后来还是遇到了麻烦事。”祁管家低声道。
“赵子瑜的爹以前供应过皇宫的物资,和负责采买的哥哥在皇宫里碰过面。一开始他只是怀疑,但发觉哥哥和顾夫人成家一年多都没有子嗣,就越发确定哥哥是当年皇宫里的张保中。”
“虽然徐王最终造反失败,但皇帝为了安抚人心,重重的处罚了几个大太监及其家眷,其中就包括了首领太监张保中,还好哥哥提前预感到大事不妙,早早就让我和姨妈改名换姓,逃到了青州,这才保住了性命。”
“那赵子瑜的爹确定哥哥就是张保中之后,三天二头来敲诈勒索,我们头几年赚的钱,好多都成了他的封口费。后来我和哥哥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约他爹出来喝花酒,等到他醉醺醺过桥的时候,找了一帮乞丐小儿把他撞下桥去,一了百了。”
“呸!我们竟然漏了赵子瑜那小子,不是阿月及时出现,我们险些着了他的道。”林有财忿忿不平道。
“哥哥了结了赵子瑜他爹之后,开始大吃特吃,从一个清秀的小伙子变成了一个大胖子,然后又开始粘上胡须,这样一来,无论哪个宫里的旧人都不会认得出他是当年已被徐王烧死的张保中。”
“祁管家,我们兄妹几个究竟是谁的孩子?”林月始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祁管家清了清嗓子,缓缓道:“如果哥哥长期没有子嗣,难免会惹人生疑,为了掩人耳目,哥哥天天逛窑子,喝花酒,看到美貌的女子就娶回来当小妾。小妾行房事都前要喝阴阳调和汤,喝了汤药之后,女子毫无知觉,以至于最终行房的是何人,她们也不知晓。”
“所以最终行房的人是?”程扬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
“我弟弟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林有财一字一句道。
林月此刻才恍然大悟,她突然意识到为什么祁管家从小就对自己兄妹几个特别亲厚,原来祁管家是亲爹,林有财是亲叔叔,林苑和林有财如此相像也不足为奇了。
程扬和林月震惊了好久才慢慢平复心情。
林有财拨了拨柴火道:“最近青州城很不太平,西凉杀死了大夏送去和亲的公主,大夏和西凉边境纷争不断,很有可能要打仗。那批新来青州城的胡姬和胡商估计都不是什么好人,有好几位官员都死在了床榻上。”
“世道不好,就多了好多铤而走险的歹人,现在青州城也乱得很,不少人趁火打劫,我和娄知县关系也闹砸了。反正这仗迟早要打,我还不如带着老小早早回榆阳老家避祸,顺便打探打探你的消息。”林有财望着林月,眼里满是慈爱。
林月忽然发现林有财大饼脸上的绿豆眼里满是沧桑,她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一幕幕场景,年幼瘦弱的稚子被净身送入宫当了太监,一个小小孩童在波诡云谲的皇宫里摸爬滚打成为了首领太监,一张张从宫里送出的银票把一个贫苦家庭变成了富裕之家。
她又在想一个清瘦的少年怎样一口口吃成了大胖子,这个少年为了掩人耳目不停的逛窑子喝花酒,终于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油腻的中年老淫棍。这个少年人最终成为了商家巨贾,有了满屋子的姬妾和自己弟弟生下的后代。林月望着林有财微微出神,她唯一确定的是,他是爱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