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別管他。」郡主回:「走,去西院。」
她的命令不容置喙,旁侧还有威武候虎视眈眈,平药师没法,便跟着去了。
赵亭直忙到深夜才出宫,紧赶慢赶回郡主府,匆匆踏入西院,一进去发现没点烛火,格外安静,着急地掀开床帐,发现里面空空如也,随后找遍房里都不见陆延陵踪影,登时大发雷霆,召了院里所有人问完才知道寧康郡主下午把陆延陵带走了。
於是脚步匆匆地跑到东院,求见父母。
被告知父母已经入睡,让他回去,第二日再来找。
赵亭着急陆延陵的安危与行踪,不愿意离去,又不能硬闯,便来到主屋外的庭院下跪,同父母身边的大丫鬟说:「劳烦姑姑和娘说,我就在这里跪到娘醒过来。」
姑姑不管怎么说都劝不动赵亭,无奈回屋。
顷刻后,屋里点着灯,却没人来传唤,似乎打定主意不理睬赵亭。屋里屋外,父子母子,兀自僵持着。
乌云遮住弯月,院里梧桐簌簌,更深露重。
不知何时,西厢房也亮起一盏烛火,窗边倒映两道身影,有侍女西厢房里出,越过跪得笔直的赵亭,拨开门帘,进入里面回话,片刻后出东院,又过了一炷香,回来的侍女身后跟着拎药箱的平药师。
平药师要进西厢房,从迴廊走,远远瞧见庭院中间跪着的赵亭,好奇之下走上前:「世子,真是您?您也是知道消息,跑来见陆延陵的?怎么跪这儿?」
赵亭一喜:「你知道师兄在哪?」
平药师愣愣点头:「世子不是为陆延陵而来?我还以为世子都知道了!」
赵亭:「师兄呢?」
平药师忽略他的问题,因为一路上憋了许多问题,他更想解惑:「世子,您不道义,既知道了这件事,怎么能不告诉我?我就说没有哪个男人忍得了头上绿帽,还替人养儿子,敢情您原来早知道小世孙是陆延陵生的啊!不过您要早说,我何至於到现在才知道原来男子之躯也能生子?师姐果然鬼才!竟能研制出生子药!可惜药材极难收集,早知道当初就不随便给兔子啊、药仆用了,您说这多浪费……」
从听到『小世孙是陆延陵生的』这一句开始,赵亭便耳朵轰鸣、脑袋嗡嗡,平药师每一句话都进了脑子,可就是没弄明白。
等到他好不容易弄懂,就攥住平药师的肩膀:「告诉我师兄在哪!」
「!」平药师瞧见赵亭满是血丝的眼睛,冷不丁指向西厢房,随即眼前一花,赵亭已经跑进去了。「那么凶干嘛?!不是,我还没说我压根没研制出什么散功丸……不是,那玩意不得花时间研究,又不是大白菜说要就要!是师姐给的药,兔子吃了没事,才给药仆吃,发现他武功暂时散了,我就以为是散功的药效——」
「可不关我事。」平药师提着药箱自言自语:「金灵凤提着刀架我脖子上,我也没辙。现在阴差阳错又怀了,可不能找我算帐。」
唉,当大夫真难。
第14章
西厢房里,陆延陵在贵妃椅上假寐,角落里放一盆冰降温。
原先穿了一个月中衣,这会儿终於换上一条长袍,腰间松松垮垮地束了条腰带,左手搭在腹部上,身形已有些瘦,腹部瞧不出丝毫痕跡。
赵亭停在三步开外,有些踌躇,发现陆延陵皱眉,似乎要睁开眼,驀地上前点中陆延陵的昏睡穴,迅捷如电,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坐下来,仔细凝望陆延陵的眉眼。
三年岁月和浓烈的爱恨隔绝在两人之间,使重逢之后,他没有很认真地端详陆延陵。
赵亭的指尖描摹着陆延陵的脸,和记忆中没有分別过的云山君对比,身量没变,只是瘦了太多、肤色黑了点,身上多了许多疤痕,眉间也有些风尘。
是能看出来陆延陵曾饱受风霜的悽苦,只是更坚毅,似凛冽寒风中的青竹,而从前的云山君更像天边的云、山顶的树,是没有歷经波折的意气与矜持。
囚禁陆延陵的个把月里,赵亭知道了陆延陵这三年间是如何过来的,起初伤势很重、武功被废,要忍受变成一个不会武的废物、还要接受他从天之骄子沦落到人人喊打的偽君子,从身体到心灵都被摧残、再重建,必然要有超过常人的坚强意志。
但陆延陵不是一开始就坚强,毒娘子和温子良也是在陆延陵被废的十个月后才找到他,所以他真真切切地做过乞丐,也曾颓丧,也曾痛苦的想放弃。
可他还是挺过来了。
赵亭忽然心生庆幸,既谢苍天,又谢陆延陵的坚忍与欲望,甚至感谢温子良和毒娘子的守信,没让陆延陵在那艰险的三年里发生意外、也没让他放弃野心,才让彼此得以重逢。
但凡中途出现一点意外,陆延陵都走不到他面前,他将一辈子寻找陆延陵,然后因为找不到、因为四年前的情伤而时常处於猜疑与爱恨交加之中,更甚或许会迁怒黎儿。
……黎儿?
赵亭的目光迟疑地挪到了陆延陵腹部的位置,转为狐疑、迷惑,进而不可思议、难以置信,最后绽放出越来越亮的光芒。
仿佛经歷了质疑男人生子、疑惑男人怎么能生子,再到虽然不理解但陆延陵是为他赵亭生了个孩子所以就算离谱也非常开心地接受的一整个完整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