衷肠
这句话让宋桐顿时忘了怎么回答,过了会儿才叹道:“可是我们瑜儿她……”林氏知道这事已经有几分可成,笑着道:“老爷,我知道您盼着瑜儿能够成凤,可清瑜这个脾气,老爷最清楚,不是那种柔顺会看眼色的,到时就算真的选中,也未必就能得宠。再说皇家的妾比旁人的妾要尊贵,但妾总是妾,到时不够柔顺又不会瞧眼色,久而久之反而为祸。现在嫁去做了正妻,正妻脾气不好些也有人能忍受,比不得做妾室的。老爷,想来想去,这才是为瑜儿和宋家打算。”
宋桐又长叹一声,林氏唇边的笑容已经有几分得意了:“老爷,您要真心疼女儿,就给给清瑜备一份好嫁妆,答应陈将军的求亲才是,横竖他求的是您的长女,又没指名求的清露,方才不过是我们两个一下忘了还有清瑜在才回绝的,现在想起还有清瑜这个女儿,答应也正常啊。”
林氏安抚地拍一拍他:“老爷,你也说了,和陈家结亲是极好的,把清瑜嫁过去,一来了了你的遗憾,二来呢,我晓得你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楚氏,清瑜嫁的好你对楚氏也有了交代。这是两全其美的事,老爷你还有什么想的?”
两全其美吗?宋桐摸一摸胡子,林氏故意道:“老爷你要不同意,执意要把清瑜往太子身边送,我也只有认了,可是到时清瑜会出什么事,老爷您自己想吧。”说着林氏就唤倩云:“出去让他们告诉陈将军,就说不同意这桩婚事,请他出去,以后不必再来。”
倩云心领神会地应是,转身就要出去,宋桐唤住她:“罢了,这桩婚事县君既应了,不好再出尔反尔,就此应了吧。”说完宋桐就走出去。
林氏见他走出,叹了一声,倩云笑着恭喜:“恭喜县君,从此这桩事就了了。”是了了,林氏用手按住头,叹道:“其实只要她乖巧些,我也不会把她许给这么一个人,谁让她这么倔强?”倩云给她捶着肩:“县君对她如此好,她还不识好歹,口口声声名分,那时就已定下,岂是她几句话就能改的?”
林氏笑一笑,接着就道:“虽则她不肯认我为母,总是老爷的女儿,这嫁妆也要准备好了。还有,你去给她道喜,再带几个丫头去,这陪嫁的人少不了。”倩云领命而去,林氏靠在椅上,这事,终于可以了了。
大陈将军在外已经等的十分烦躁,见到宋桐出来不及行礼就道:“宋少监,这婚事?”宋桐哈哈大笑:“贤婿此时该改口了,小女娇痴,还望将军多多包涵。”大陈将军的眼眨了眨,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宋桐:“少监,不,岳父大人,方才不是说不应这桩婚事吗?怎么此刻又?”
宋桐让他坐下,笑着道:“贤婿,还要再多一句,这许的是我长女,我的长女并不是那日你在白马寺见过的,而是,”说着宋桐露出一丝迟疑方道:“我原先有个外室为我生下一个女儿,她才是我的长女,不过京城之中少有人知。”
大陈将军恍然大悟,宋桐生怕他反悔:“虽说是外室,此女已归我膝下,夫人也视为亲女,林家那边自然也认她为外甥,一切都和我旁的儿女没有二致。”这两年来屡次求亲都被回绝,大陈将军对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差不多都绝望了,此次来宋家求亲也不过是碰运气罢了。
况且所谓外室之女只怕是托词,这京城里的世家,多爱榜下为女儿们抢个女婿回来,记得这位宋少监也是林家从榜下抢来的,这位姑娘只怕是乡间的原配之女吧。大陈将军既已想明白,起身行礼道:“多谢岳父将爱女托付。小婿这就回家遣人来下定,这婚事越快越好。”
宋桐又是一阵大笑:“好,好,既如此,我这边也有嫁妆不多,到时贤婿休嫌微薄。”大陈将军又行一礼就转身离去。宋桐瞧着他的背影,虽说这位陈将军有些鲁莽,但一来位高权重,二来年纪大些也会疼媳妇,春芳,把瑜儿好好嫁出去,你在泉下也会安心吧?
“嫁给陈将军?”清瑜的眉皱了下就松开,倩云又开口道:“县君还吩咐,带几个丫鬟来给姑娘您挑一挑,总要几个丫鬟陪嫁的,还有,姑爷只怕在京时日不长,这喜期就在最近,姑娘您还要多准备些。”
清瑜已经点头:“知道了,丫鬟也不用多备。”见清瑜还这样冷淡,倩云微微扯下嘴角,她是不知道凉州是什么地方吧?京城里面哪家千金听说要嫁去凉州不惊慌失措哭着不肯嫁的,不然这陈将军也不会到现在还没续娶到。
但倩云面上依旧道:“姑娘既这样说,奴婢也就退下,若缺了什么,姑娘遣人来要就是。”清瑜也没让茜草送一送,依旧坐在石凳上,看着在阳光下玩耍的母鸡,母鸡打一会儿滚又振振翅膀,格格达叫着奔到窝里去下蛋。
不知不觉中,在这个院里已经住了三年了,清瑜叹一声气,抬头看见茜草,茜草也不知道站在那多久。清瑜拍一下旁边的石凳:“坐吧,我出嫁前会去找父亲,把你嫁出去的。”茜草听了这话就猛地摇头:“姑娘,我不是为了这事,而是凉州那么远,怎比得了京城,您还是去求求老爷不要嫁。”
清瑜低头瞧着石桌,突然笑了:“茜草你知道吗?我嫁谁,嫁去哪里,是由不得我做主的。而这位陈将军,算起来也不那么差。”不那么差?茜草的眼顿时又瞪大了:“姑娘您知不知道,他们私下议论都说这位陈将军克妻,他前头妻子是病死的,后来定亲的秦姑娘也急病暴毙。而且听说他房里姬妾众多,还有几个胡女,更别提他今年已经三十多了,姑娘,您才满了十六啊。”
清瑜唇边的浅浅笑容没有消失,只是瞧着茜草:“就算再差又怎样呢?茜草,由不得我,这样一个男人,总好过纨绔子弟吧?”茜草双手抓住清瑜的手,眼里满是怀疑:“姑娘,您怎能这样想。”
不这样想?又能怎样想,清瑜拍下茜草:“好了,你也不要再多想,你会先我嫁出去的。”茜草摇头:“不,姑娘,我陪您出嫁吧,凉州那么远,姑娘您一个人嫁过去会被欺负的。”清瑜的手顿在那里:“好茜草,谢谢你。”
茜草想笑,但出来的是泪水,清瑜瞧着远方,目标似乎又消失了,娘,不能到太子身边,要什么时候才能为你正名?不过仔细想起来,能嫁去做正室,好过去做太子的妾和人争斗不休。
这桩婚事很快就传遍宅子,但清瑜这里除了吃过晚饭偷偷跑来的宋渊就再无别人了。而宋渊也不是来恭喜清瑜的,看见宋渊满脸忧愁,清瑜捏捏他的脸:“阿姊成亲你不说恭喜,反而这样忧愁,这不是做阿弟该做的。”
宋渊像大人样的叹口气:“阿姊,这桩婚事不好,我去求父亲,让他反悔吧。”这是第二个说这桩婚事不好的人,清瑜拍拍他的脸:“为何要反悔?”宋渊想了想很严肃地说:“他娶了你,就是我的姊夫,可他比姨娘都要大,那我该怎么叫他?而且听说他还克妻,学里王擎说他的姑姑就嫁给了他,但没过几年就死了,王擎的祖父到现在都不肯见他。姊姊,这样的人怎么能是个好人,你怎么能嫁呢?”
宋渊口齿比以前伶俐多了,清瑜笑了:“阿弟,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念头,这很好,不过阿姊要嫁的。”宋渊皱眉:“为什么,阿姊,你一直都这么能干,什么都不怕。”清瑜张开双手:“可是阿姊还不够强,所以有些事阿姊也没办法拒绝。阿弟,你要好好长大,努力地学,让自己变的很强,那时就可以拒绝一些事情。”
宋渊点头,清瑜看着他的脸把他搂进怀里:“阿弟,人这辈子,最要紧的是要自己强,不能靠别人,阿姊只恨自己是个女子,很多事没办法。但你是男子,是能够独自做一番事业的。你天资不如宋昂,但只要努力就能超过他。”
宋渊再次努力点头:“阿姊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努力变强,还要做一番事业,那样姊夫就不会欺负你。”清瑜笑了,拍一拍他的脸:“阿姊怎会让别人欺负呢?你说过,阿姊什么都不怕,再说阿姊是嫁过去做妻子又不是去做丫鬟,一家的主母怎么会被欺负?”
宋渊觉得自己说这话好像也不对,不好意思地笑了,茜草站在门外听着他们的谈话,有泪不知不觉出来,如果是清露定亲,今晚会十分热闹,而不是像这里一样,只有姐弟在灯下互诉衷肠。
陈府很快就派人来下定,一切事宜都在有条不紊进行,婚期就在五月初七,端午过后第三天,嫁妆已经陆续办好送到清瑜房内,陪嫁的丫鬟清瑜坚持只要了茜草一人。
成亲前一日,按例做母亲的该对新嫁娘进行训导,林氏自然来到清瑜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