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棠景意不知道第几次浸入梦境深处的时候,他已经习惯到麻木了。
此时阳光正好,他站在高深宽阔的大礼堂内,前方不远处的典礼台上,校长正穿着全红色的校长袍,为毕业生们拨穗,合影留念。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身着合身烟灰色西装的顾云深姿容出挑,长身玉立,深棕色的眼睛被热烈的阳光映成了浅色,格外漂亮,在一群或秃顶或白发的老头子里异常醒目。
他站在典礼台的一侧,来往的学生大多不认识他,好奇地看一眼后就匆匆跑下台去。后来毕业仪式进行到经管学院,有些金融专业的学生才认出他来,激动地小跑上前求合照,顾云深点点头,跟座雕塑一样地站着充当合照打卡点。
身边的学生换了一个又一个,他终于等来了想等的人。
“顾总,”阮棠叫他,“我能——”
“当然。”顾云深说,好像已经把这对话演习了无数遍,“毕业快乐。”他上前抱住阮棠,克制地尽量不要显得过分亲近,只是勉励后辈一样地拍了拍他的肩。
阮棠笑起来,顾云深想得周到,又想来他的毕业典礼和他拍照,又不想让他被议论坏他的名声,只好和学校通气来做毕业致辞,跟吉祥物似的站在台上跟所有人合照,只为了等到他,光明正大地为他庆祝毕业。
他们合照了好多张,顾云深还让阮棠把毕业证书打开来,一人托着一边,比拍结婚照还讲究。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棠景意看着看着却憋不住有些想笑,毕竟这也实在是——太土了吧,搞得跟传。销一样。
毕业典礼的时间比顾云深预想的要长,他晚上还有事,因此没能待太久,
“本来应该跟你出去吃,庆祝一下。”顾云深说,他和阮棠正站在礼堂外的树下拍照,“但是……家里叫着回去吃饭,所以没办法了。”
“没关系,毕个业没什么好庆祝的。”阮棠不在意道,伸手掂了下他的下巴,“抬头,对,眼神看镜头,左边那里……好了。”
阮棠翻着相册看刚刚拍的照片,一边问道:“好像没怎么听你提家里,这么久才回家一次吗?”
“嗯。我们关系一般。”
顾云深说,一本正经地探过头也跟着看相册,眼神却是望着他的侧脸,手臂蠢蠢欲动地贴上去,在宽大的学士服袖子下悄悄碰了下他的手背。
阮棠一脸正色地侧了下身子避开,故意客气地说:“好了,多谢顾总赏光合照,您快去忙吧。”
顾云深皱眉瞪向这个和他撇清关系的小混球,却见他站直了身子,一脸的礼貌尊敬。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故作凶狠地剜他一眼,压低了声音说:“行,晚上回去和你算账。”
但他们的下次见面却不是在晚上顾云深回家之后,而是在大街上。
当时阮棠正和舍友聚完餐,一个人晃荡到路口准备打车。迎面却走来两个熟悉的身影,是顾云深和唐镜。
他们的相遇猝不及防,三人皆是错愕。
阮棠没有想太多,走上前打了招呼,倒是顾云深愣了好一会儿,等回神时阮棠已经走到了面前,叫他道:“顾总,好巧。”
阮棠私下从不这么叫他。
顾云深顾不得多想,他上前牵过阮棠的手,将同样因为这个动作而愣神的阮棠拉到自己身侧,对唐镜道:“阿镜,这就是我上次住院的时候跟你说过的阮棠,我们在一起三年了。”
不论是当时的阮棠还是现在的棠景意,再看这一句表白,都依旧感到意料之外。
棠景意看着顾云深的表情,他整个人的状态都紧绷了起来,眼神紧紧看着阮棠,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生怕他扭头就走似的,和他十指紧扣。
不过当时的阮棠也没什么太大反应——朋友偶遇而已,再正常不过。他们没说太多,只是简单介绍几句后便分开走了。
棠景意记得,那个晚上顾云深回家后和他解释了,他们本来是要一家人聚餐的。但是晚上时唐镜和他父亲来拜访,因此干脆一起出来吃饭,饭后长辈们在包厢里唠嗑儿,他和唐镜只是出来散步而已。
棠景意看看接着往路口走的自己,又看看和唐镜走在一起、一步三回头的顾云深,他迟疑片刻,还是快步向着顾云深的方向追了上去。当初的阮棠一心只有刷满好感度的任务,对此顾云深和唐镜之间的关系并不在意。但如今棠景意再看这幅场景,却忍不住好奇起来,想知道顾云深是不是真的和唐镜有什么。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刷屏离大谱三个字,什么时候做梦还有这个做法了,跟玩游戏开支线似的。
走得近了,唐镜带着笑的声音才传过来。
“谈恋爱是好事,你怎么连我都没告诉?”
顾云深一时语塞,他倒不是刻意隐瞒——当然一开始是的,以至于后来虽变了心态,却始终没想起来要把这事儿和唐镜说一声。
他含糊道:“你一直在国外,我们联系也少,三言两语的说不清楚,我就想着等你回来再把人介绍给你。”
唐镜想了想,“倒也是。那伯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