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严敬挣开了小公子,一头跪倒在老夫人身边,哭的险些要喘不上气来,他还没听得他母亲的解释,还没好好问清那些“言之凿凿”的真相是否真如他们所言。
他浑浑噩噩的这一生难道就仅仅是个错误,是对另一个人报复,可是如今能给他回答的人已然长眠不醒,一日之间,他痛失双亲,家破人亡。
多年前种下的恶果如今报应在一个无辜之人身上,因果循环,千丝万缕,谁又能讲的清楚。
“神医,神医,求求你救救我娘,你不是生死人肉白骨吗!求求你救救她!”
施严敬慌不择路地爬到商陆脚边,死拽着他衣袍的下摆,眼瞅着便要磕下头去。
“我不能……”
商陆慌忙半跪在地上,可他摇了摇头,却只能说出这句话来。
“您要什么都行!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你——”
“施公子,”
商陆极为不忍地打断了他的话,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那子女之爱父母,则是为其求前路,他不知该如何讲,却又,不得不讲,
“世间没有生死人肉白骨的事情,并非是我不可以,这世间任何一种医术都不可能让人起死回生,人死如灯灭,谁也不能强求。”
云烟瑾原本想要上前的步伐定在原地,商陆背对着他,那身白衣像极了傅凌香从前的样子,可是那个少年不惧生死,不悟大道,人死如灯灭这种无能为力之话他是断然说不出来的。
他也不会安慰人,他只会执剑,执剑斩尽天下阻路之人,佛挡杀佛,神挡杀神,他是大周王朝最锋利的一把剑,只是后来,因她而断了而已。
云烟瑾呆怔在原地,再不敢向前一步。
日落西山,青砖瓦瓦,远处传来几声孤鸟的哀鸣,这场数十年的爱恨纠葛终于得到因果报应,如今书中戏千番道尽,书外人众叛亲离,茫茫千里,不过情字一起,只可惜,最后竟没有一人得到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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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夷之行
施弘文内伤深重,又没有了真气傍身,早就是药石无医,在那南蛮的九公主死的当日,他便也在山庄里咽了气。
等得施严敬回到府邸时,那具形如枯槁的“干尸”已然凉透了,除了那封写给自己夫人的信,施弘文连着只言片语也未留下,一代光风霁月的江湖侠客凄凉至此,到底是天道无情,独妒英才。
而那位“千宠万宠”的施公子至此倒真算的上是无依无靠,那万贯家财虽是真的如其所愿落到了他手里,但这其中所付出的代价,最后所落得的这般局面,是否就真是他想要看到的,个中种种,也许也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施严敬不声不响地替施家夫妇发了丧,又转头将那碧云寺告上了衙门。
等到官府带兵上了那江淹山才发现,那寺庙里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出家的僧人,而是一伙前些日子失踪的西郊流民。
他们被那妖僧控制心神,如今清醒过来,根本不知道自己近些时日都干了些什么,甚至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如此倒是给官府添了一个大麻烦出来。
而此等祸事更是一传十,十传百,众人以讹传讹,最后竟变成是那寺中的银杏树修炼成精,吸人精血,为祸人世。
此等怪力乱神之说虽是捕风捉影,虚无缥缈,但到底还是引得雍州百姓人心惶惶,最后还是官府为了平息风波,挑了个日子,着人上山砍了那棵坐落在佛寺之中的参天大树。
听闻那日江淹山上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斧入树干之时竟有潺潺血水自其流出,如此异景,更是坐实了那树妖一说。
千年古木历“天劫”而不死,遇大旱而不枯,如今却因为这众口铄金而再无栖息之身,说到底,实在是人言可畏。
而反观施严敬却是在默默做完这些事以后,便留下一张字条消失无踪,那纸条与那施弘文留下信笺合在一处放置在书房案牍之上,素白一张宣纸,堪堪十四个大字——
“合该遁入空门三十年,洗去一身俗。”
施严敬一声不吭地出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