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地感觉到脸上的一点烧意。半壶清茶入肚,书也翻了半本,苏陌已昏昏欲睡,忽觉手里的茶被人夺了去。“公子体弱,深夜不宜饮茶。”裴寻芳低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苏陌正要问他怎么这么久,却见裴寻芳黑着脸不说话,水珠挂了满脸,望着苏陌的凤眸还飘了点异样的红。苏陌问道:“怎么不擦擦脸,我的帕子呢?”裴寻芳眼神闪躲着,转移话题道:“方才公子还未讲完,怎么个请君入瓮法?”苏陌揉揉眉心,合了书,往对面一指,道:“掌印请坐。”裴寻芳负气般坐下,苏陌有些莫明其妙。他也未多想,以食指沾了杯中茶水,在那案几上画出一个大大的圆柱状物体。“这是什么?”裴寻芳望着这位灵魂画手,发出灵魂一问。苏陌叹了口气,道:“请将就一下,权且将它当作一个大瓮。”他说着,又沾了茶水,在那大瓮一侧画下四级阶梯。裴寻芳挨着他的肩,只听苏陌说道:“现在我们来看看,如何将李长薄这个人渣请进这座大瓮中。”这是裴寻芳第二次听苏陌说李长薄是个人渣。“目前来看,李长薄在朝中地位稳定,嘉延帝对他也算偏爱,民间对他这个太子也是赞誉有加,他的人生看似顺风顺水,而我,要让他尝尝失去这一切的滋味。”苏陌显然有些精力不济了,他一边摁着太阳穴,一边说道:“揭帖事件后,太子反对党积怨颇深,一个个虎视眈眈等着抓李长薄的小辫子;嘉延帝在朝臣面前看重李长薄,而私下却对四皇子更为亲厚,李长薄应该早已有了危机感;而那群严厉的东宫辅臣,一个个都是牙尖嘴利的谏臣,李长薄稍有行差踏错,便会遭到他们口诛笔伐,李长薄苦他们久矣……”裴寻芳眸光落在苏陌纤如嫩荑的手指上,他忽而起身,拿开苏陌的手。苏陌抬眸看他,裴寻芳道:“我来为公子按跷。”苏陌倒也没有拒绝。裴寻芳一边心猿意马按着,一边疑惑,季清川怎会对李长薄的境况如此了解,就连嘉延帝的偏爱、辅臣的严苛这种私事,他也一清二楚?只听苏陌继续说道:“李长薄看似风光,实则危机四伏,那大庸皇宫里,唯一疼他的,大概只有太后一人,但太后最看重人品出身,若她知晓李长薄的真实出身及本性,想让她厌弃李长薄也不难。”“之前的三步,都只是小试牛刀,这一次,我们要动真格的了。”裴寻芳心下虽疑惑,但思路却已不自觉跟着苏陌走。“这听起来好像很难,但究其根本,就是一点,欲望是人类罪恶的根源。”“若李长薄心中无妄念,那么这些方法或许根本动不了他,但若他心存恶欲,那他必定一步一步踏入我为他划定的深渊。”苏陌说到这里时,忽觉心口一记闷痛。属于季清川的这颗心脏倏地抽疼起来,是这个角色本能的意识在作祟!苏陌瞬间脸色煞白,指尖在案几上抠出一道痕迹。“公子怎么了?”裴寻芳很快察觉到。“无事。”苏陌深吸了口气,心中暗道季清川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苏陌复又在那座大瓮脚下的第一级阶梯上画下一把大叉,说道:“第一步,我要让李长薄顺利赢得弁钗礼,掌印得帮我。”虽然早有预感,可听到他亲口说出来,裴寻芳还是耳中一炸。方才亲吻他的触感还在,可现在,这人却在计划向另一个人投怀送抱,裴寻芳还得帮他?
凭什么?过去裴寻芳很乐意背地里玩些阴招,可是现在,他更愿意派人直接去将李长薄给砍了。“赢得之后呢,这弁钗礼公子准备如何应付?”裴寻芳轻按着苏陌的太阳穴,语气不虞道,“据我所知,伶人弁钗礼择良主,类同寻找终身伴侣,赢得弁钗礼的人,便是伶人一生名正言顺的金主。”“公子不会真的准备同他……”“想什么呢?当然不会!我自有办法。”苏陌瞥了眼裴寻芳,嗔怒道,“而且,我又岂会一辈子呆在这不夜宫做一个伶人?”“只要李长薄敢来弁钗礼,我就敢让他为此付出代价!”裴寻芳从苏陌眼中看出狠绝与信心,他相信季清川早有谋划,可是光想到季清川会在弁钗礼那一天穿上盛装、迎接李长薄的到来,裴寻芳就没来由的窝火。“嘉延帝与太后那边,就有劳掌印了,务必让整个朝堂乃至后宫都知道,当朝太子李长薄做了什么荒唐事。”那就无异于向全天下昭告季清川与李长薄的关系。裴寻芳心中的不满终于遮掩不住,他按住苏陌的肩,贴在苏陌耳后阴阳怪气说道:“公子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咱家替公子杀了他,如何?”苏陌扬起眼尾,斜斜觑了他一会,而后笑出了声。裴寻芳不懂他为什么要笑。还笑得像只招人的小狸奴。但见苏陌掀起鸦羽般的睫毛,人畜无害问道:“掌印,吃醋了?”计较裴寻芳的词典里,从来没有捻酸吃醋这种幼稚的小儿行径。他只是觉得这法子太绕了而已。可苏陌笑得更坏了,他幸灾乐祸道:“我提醒过的,掌印不该轻易吻我。”他说得那样轻巧,又那样没心没肺。裴寻芳看着苏陌唇角的弧度,满脑子全是与他唇舌交缠时的迷醉,就连带这墨香、茶香还有屋里的梨花香,都成了迷醉里的一部分。它们反复刺激着裴寻芳,诱惑着他靠近那位罪魁祸首。裴寻芳语气恨恨的:“公子如此游刃有余,看来是深谙此道。”苏陌对接吻这件事没什么经验,也不甚感兴趣,但他对接吻能刺激到裴寻芳这件事情挺感兴趣。就算是清心寡欲、原书全无感情线的的掌印,也抵不住写书人的亲密接触么?苏陌仿若发现了新大陆。所以,越是亲密,写书人身上的精神力就越有效用,甚至不用刻意实施控制术就能影响到对方,是吗?看来,以后可以换着花样试试。苏陌重新取了只素白玛瑙盏,倒入新茶,递于裴寻芳,道:“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掌印这样的人,就应该做无懈可击的利刃。”茶盏中荡漾着月色,却不及苏陌眼中水色十分之一。“在公子眼里,咱家就只是杀人的刀么?”裴寻芳道,“李长薄、安阳王、沈子承、傅荣,他们在公子眼里又是什么角色?公子这双手,究竟还握着多少棋子?”苏陌听他提到“角色”二字,眉微微一蹙:“掌印不都一清二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