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差这么多年,他还没见过敢回绝晋封的嫔妃呢,还是为着这样让人啼笑皆非的缘故。
却见皇帝分毫不以为忤,笑着拉她起身,她身子一转,作势坐到他膝上。
他环着她,慢条斯理道:“若依朕的意思,你远不该是这样的位份。无奈有宫规约束,不好晋得太快,便是嫔位也非寻常能晋,若非资历够深,就多要有孕才行。”
说着他一声喟叹:“早知你这样的好,朕就该在大选前召你入宫,便也可像莹贵嫔一样寻个名头直接封个高位,不必这般苦熬资历了。”
“臣妾不在乎这些。”她缩在他怀中,娇娇小小,柔若无骨,“左不过都是些虚位罢了,臣妾更在乎陛下的心意,想将婉仪这两个字多用一阵子。宣仪不如婉仪听着好听,陛下就依了臣妾吧。”
“朕只是不想亏待了你。”他深深道。继而自顾凝神想了想,又笑起来,“左右也是为你另拟的位份。不如就下旨改婉仪为正五品,居宣仪之前,你的位份就先不改了,等着日后晋封嫔位。”
“这不好吧!”徐思婉讶然,“陛下已为臣妾破过一次例,总不好次次破例。不然只怕朝中的各位大人要有所不快。”
“这是朕的家事,轮不到他们多嘴。”他含着笑,手指温柔地抚过她的面颊,“你也不必担心。倘使有麻烦,朕自会为你挡下。你乖巧懂事,朕不会让你吃亏。”
徐思婉黛眉微蹙,好似认真思虑了再三,才勉为其难地点头:“那臣妾听陛下的。”
这副样子,简直不能更谨慎、更贤惠、更招人疼了。
事实上她只在窃喜,窃喜他又为她破了一次例。
昨天她一声声唤着夫君,看到他那般欣喜,就知晋位大概已近在眼前。她当时就暗自打起了算盘,想着必要推拒,只消他答应了那“先欠着”的要求,就是为了宠她又破了一次例,她便在他心底又留下了一份不同寻常的印象。
没想到,他的“深情”来得比她以为的更重一些,愿意为她破一个更大的例。
这样自然更好。
这位分终究还是不高,理应不至于真在朝中闹起什么。等到真正位高权重的时候,这种事她还不敢干了呢。
圣旨总是会在第一时间传去该去的地方的,于是不待他们用完早膳,旨意就传遍了六宫,同时也有宦官赶出宫去,将圣意知会礼部。
用罢早膳,两人仍旧没坐步辇,她小鸟依人地挽着他的胳膊,往紫宸殿同行。行至殿门不远处,徐思婉看到一道淡紫色的倩影候在门口,待走得再近一些,她先一步启唇:“楚妹妹也在呀。”
楚舒月闻声回神,温婉的笑意旋即蕴起,盈盈一福:“陛下圣安,婉仪姐姐安,妹妹贺姐姐晋封之喜。”
“妹妹好生客气。”她也含着笑,见楚舒月见了她也并无告退的意思,索性摆出大度,望向皇帝,“天气这样冷,不如请妹妹一道进去喝盏热茶。”
徐思婉闻言眉目舒展,终于连最后的疑虑也打消,笑意直达眼底:“若是这样……那自然好!说来爹娘为三妹寻的亲事,臣妾原也颇有疑虑,想着这样低嫁固然镇得住夫家,却也不免会有别的麻烦。比起来,倒还是国公府这样高的门楣好些,哪怕大宅院里人人心思多,却也总要维持面子上的平和体面,再有陛下撑腰,三妹必定此生无虞了!”
若他不这样一再试探,她还不知自己在他心里已有这样的分量。
月夕呢喃道:“瞧他突然怪怪的……这是怎么了?”
齐轩的目光落在她的笑颜上,将她的每一缕情绪尽收眼底。他在她脸上看不到一分一毫的不快,却不自觉地屏息,无声自问:她真不在意?
他失笑:“朕会为你妹妹添一份丰厚的嫁妆,让她即便低嫁也不失风光。至于卫川……”
她打量徐思婉两眼,困惑地提醒:“娘子的月事在月中,不止尚寝局知道,陛下心里也有数。若在这事上作假……”
她说到这儿苦笑一叹:“这说来也是光耀门楣的好事。可偏生臣妾那三妹性子冷僻,臣妾只怕她嫁进宣国公府要应付不来,却又不好与太后娘娘和宣国公夫人明言,只得说让太后娘娘与臣妾的母亲细谈,一时心里也真是发愁。”
“……陛下。”徐思婉眼中闪过惊喜与讶异,旋即起身,深福下去,笑意好像根本抑不住,牵动得朱唇一再上扬,“臣妾谢陛下关照。只是……唉,后来母亲入了宫,臣妾一问才知三妹的婚事已有了着落,挑的是父亲的一位门生,都下了聘礼了。只怕京中不少亲眷都已然知晓,实在不好再另许他人。”
三人便一并进了殿去,徐思婉犹自挽着他的胳膊,楚舒月只得跟在他们后面,直至步入寝殿。
楚舒月好巧不巧地也抬了下眼,二人视线相触,她清晰地看到一抹幸灾乐祸的意味。
“这个好办。”他神情轻松,“你若是怕她受欺负,朕可赐她个县主的封位,宣国公夫人素来清醒豁达,见此自然知晓轻重。你若怕她管不好家,朕会看在你的面子上,指几个得力的嬷嬷下去,不论是府中账务还是其他琐碎事务,皆尽帮她打理妥当。”
自问之间,他既有疑虑,又觉惊喜。
可她最好的反应只能是没有反应。
楚舒月不由神情一僵,在圣驾面前却不得发作,只得静等皇帝的意思。
“若在这事上作假,陛下必定要来追问缘由。”唐榆平静地接口,徐思婉抬眼,正与他目光相接。
徐思婉呼吸凝滞,莫名地一阵紧张,下意识地想要解释。
花晨直至回到拈玫阁才真正松了口气,抚着胸口道:“好险。娘子进宫后也就与小公爷见过那一面,还是偶然碰上的……陛下怎的这样多疑?”
语毕他就转身而去,徐思婉一时盯着他的背影出神,花晨与月夕也禁不住地多看了两眼。
他只消一想卫川拦她车驾的事,心底就怒火蔓生。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也曾责罚过偶然碰见的说闲话的宫人。
他并未必会她的视线,就这样与她对视着,一缕笑意转过唇角,眼中的情绪复杂难辨:“娘子很会拿捏人心。”
他淡然:“一点家事,不必计较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