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缓缓动了动身子,用手捂住脸,闷闷地道:“我没事儿,就是觉得震惊。”
泰芬珠叹了口气:“我在娘家时,出府玩儿从来都是去东边儿逛,有一次一时兴起去了南边儿,才知道外头的百姓和我在府里过的日子根本不一样。”
胤禛问:“我只是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明明臣子们给汗阿玛上表都是歌颂盛世,为什么还会有流民这样的事情?赈灾粮又怎么会是那个样子?”
泰芬珠看着胤禛,认真道:“如果我说乌拉那拉氏也不干净,爷会怎么想?”
胤禛注视着泰芬珠的眼睛:“汗阿玛不知道吗?”
泰芬珠无奈地说:“爷,我的嫁妆单子您应该看过,那里面有很多是早些年我阿玛打仗所得,但是其他的,也不是光凭官员的那些俸禄能置办得起的。”
胤禛沉默,他问:“所以大家都不遵守大清律?汗阿玛,也不管?”
泰芬珠看向胤禛:“爷,您自幼研读史书,就没有察觉我大清立国与前朝有何不同吗?”
胤禛的头靠在墙上,声音平淡:“大明洪武皇帝以武力平定天下,开国后屡次掀起大案,史书评价他刻薄寡恩,残酷暴虐。”
泰芬珠也靠在墙上:“您觉得这话是真是假?若是真的,为何大明享国近三百年,若是假的,史书如何敢这般记载?”
胤禛有些恍惚:“史官也是官啊!”
泰芬珠用手轻轻拍着被子:“您觉得我大清能够和大明一样处置那么多高级官员吗?”
胤禛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道:“这样大清能在中原待多久?”
泰芬珠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汉人说元朝的国运绝对不过百年,结果他们真的没坚持到一百年。”
胤禛坐直了身子:“我觉得这样做肯定不行。”
他扭头看着泰芬珠:“平民吃不饱饭就会发生动乱,陕西的旱灾那么厉害,流民若是得不到有效的赈济岂不会冲击官府?”
泰芬珠转移了目光:“爷,这天是汗阿玛撑着的,咱们不必担心。”
胤禛一把掀开被子,正对泰芬珠:“怎么能说与我们无关呢?我们是皇家人,能够有如今这样的日子全凭先祖在马背上奋战,怎么能坐视大清渐渐陷入颓势呢?”
泰芬珠一针见血:“可问题是现在就是那些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的八旗贵族在让大清渐渐陷入颓势,你我能做什么?爷,我身上也有爱新觉罗家的血,我不是个逃避的人,可是您觉得我能做些什么?我能劝着我大哥不要贪污?他凭什么听一个幼妹的话?”
胤禛呆住,泰芬珠的话她的大哥不会听,他的话汗阿玛和太子殿下会听吗?
泰芬珠给胤禛围被子,虽然屋子里有暖炉,可是只着里衣还是有点儿凉。
胤禛由着她动作,他问道:“难道我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泰芬珠不说话,哄着他躺下了,她不再吭声。他能改变,但是是在遥远的未来,如今,他只能忍。
泰芬珠有些不知道她撺掇胤禛关心陕西旱灾对不对,她本意是不想让他天天把心思放在三所,太影响她的权威了,谁能想到他这刺激受得有点儿厉害。
泰芬珠心里叹气,没法子,这本也是他必经的磨练,这会儿他还能听一听她的劝解,应该心里足够强大吧?
胤禛和胤祉胤祺连着去了六天施粥棚,他一天比一天沉默寡言,泰芬珠想了想传闻中的冷面四爷,这是在用面无表情掩饰自己的情绪?
泰芬珠的心思转移到了别的地方,胤禛既然没有情绪失控,说明他心里素质很可以,这是他自己的路,他得自己走。
德妃的情绪越来越不好,泰芬珠没法子深说,她只能拜托郑嬷嬷好好劝一下德妃。
郑嬷嬷一边送泰芬珠离开永和宫,一边愁眉苦脸道:“福晋不知道,娘娘现在整晚整晚地睡不好,白天就不错眼儿得盯着十四阿哥,阿哥才几岁啊,他的脾气也变得有些暴躁,老奴真是愁得厉害。”
泰芬珠拉住郑嬷嬷的手:“您不用送了,额娘还得您照顾,唉,十四弟活泼可爱,本身也不用额娘着急的,额娘的身子最重要,您可得劝额娘好好休息。”
郑嬷嬷点头,目视四福晋走了,才返回屋里。
德妃正坐在床边儿,脸上没有往日的从容。
看见郑嬷嬷,她就道:“嬷嬷,你说十四该怎么办啊?他怎么这样不灵醒呢?”
郑嬷嬷上前跪在踏板上,拉住德妃的手:“娘娘,十四阿哥真的还小,阿哥们都是五岁才进上书房,您没必要这样啊!”
德妃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可是他年纪这么小,前头的哥哥们这么多,他平平无奇,将来能有什么前途?怕是爵位也高不到哪儿。”
郑嬷嬷特别为难,娘娘这不是什么都明白吗?那这么硬逼着十四阿哥上进做什么?十四阿哥挺聪明的,但真的也只是个普通孩子,他承担不了娘娘的期待啊!
郑嬷嬷劝道:“您有四阿哥啊,四福晋又这么孝顺,何必非得盼着十四阿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