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已经挤满了人。巡城军最早抵达,保护了现场。大理寺司直白开霁、陆阳已经率先赶到现场,对现场情况做了初步了解和记录。陆阳:“这户人家姓庞,一共六口,在榆林巷住了有三十年,死者有两名,在后院梨花树……”宋祁韫突然抬首,一眼锁定了围观人群里的一名白衣少年。他在这群穿着麻布衣裳的百姓中,如鹤立鸡群般地存在,肤白如纸,容色殊丽,人单薄得好像树上的白梨花,风一吹就能摇摇欲坠地落地。伴随着两声咳嗽,少年吐了两口血。对此他似乎习以为常,趁人不注意,用白帕淡定擦干净嘴角的血后,便目无焦距地朝他们这边看过来。怪人。宋祁韫下意识地在心里评价后,就将此人抛之脑后,一边专注观察案发现场,一边继续听陆阳继续介绍情况。庞家后院有三棵大梨树,在最北面的第三棵梨树下,两具交叠的尸体被梨花厚厚地覆盖住了。昨夜暴雨时起的东风,风向北吹,加之院墙的阻挡,大量落梨花才会被吹得堆积在尸体身上。梨花被雨水打湿,一层层覆盖在死者的脸上及身上,在没有弄掉梨花之前,目前还无法确认死者是谁。但从轮廓和少量未被覆盖的发髻和衣鞋可以分辨出,死者为一男一女,女在上,男在下。后院很多地方都堆积着木料,有完整的木材,也有制成一半的家具。大部分做好的和做一半的木制品,都被安置在依着房后墙搭建的木棚子下存放。一些弃之不用的木料,堆放在墙根墙角到处都是。只有两把没做完的椅子,歪倒在木料旁,被暴雨洗刷过了。“……陈氏早上起来做早饭,想到房后捡些没用的木块烧火,忽然看到了被梨花埋着的两具尸体,就吓得大叫,引来她丈夫庞品来瞧。俩人都胆小,不敢靠近,就喊来了邻居赵大郎帮忙报案。”庞家一共有六口人,老母亲张氏,长子庞品夫妻以及他们三岁的儿子,次子庞升夫妻。庞品是木匠,后院就是他干活的地方。庞升是书生,今年二十,现在在城郊的三麓书院读书,与妻子柳氏成婚两年,除年节外不回家。“现如今张氏失踪了,庞品说昨晚睡前,她娘人还在。”尉迟枫拨开了覆盖在尸身表层的梨花瓣,看似相拥的两具尸体便完全袒露出来。女人年纪大些,身子紧紧地压住了下面年轻男子的头部及身躯。“这咋像是张大娘?她咋搂个男人死在梨树下?”“哎呦,一把年纪了,造孽哦。”……庞家北面的院墙只有半丈高,百姓们站在墙外面,都能看到墙里面的情况。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尤其是涉及命案,人越聚越多。衙役们举杖设置隔离区域,呵斥他们离远些,却也没大用,有的甚者爬到房顶上张望。尉迟枫轻微翻动上面妇人的身体,发现有一道箭矢贯穿男子的喉部后,又刺入了妇人的胸口。尉迟枫用帕子按住伤口,与衙役配合,小心移动上面的尸体,终于将两具相叠的尸体分开。宋祁韫观察到男死者鞋底有苔藓的痕迹,去查看墙头,最终在北墙头上找到了苔藓损坏的痕迹。“咳咳,这不是庞兄弟吗?”少年容貌出众,连咳嗽声都很悦耳。他甫一出言,立即就引来众人的瞩目。好漂亮的小郎君,哪儿来的?他们居然才发现!宋祁韫也看向少年,双眸里带着审视。凭着断案者天生的敏锐性,他初来时就察觉到这少年的怪异,想不到这才没过多久,他就出声了。“你是?”沈惟慕正欲回话,忽然咳嗽起来,他马上用帕子捂嘴。
白帕子再拿下来的时候,上面染着一块鲜红的血。“吐、吐血了!?”“这位公子,你没事吧?”围观的百姓们原本挺喧嚣的,被他这出吓得瞬间安静了,然后是稀稀疏疏地唏嘘声,一句接着一句的关心。沈惟慕虚弱地笑了笑,对大家摇头,表示没事。“我这点病算什么,庞兄弟人死不能复生才是真惨。”“是啊。”百姓们跟着唏嘘。“我昨日刚见过庞兄弟,他穿的就是这身衣裳。”沈惟慕对着尸体连连叹气。“庞兄弟不容易啊,他昨天特意跟书院先生请假,回家捉奸。说是他娘在信里说了,青色汗巾子就是他媳妇勾搭野男人的证据。”一阵安静。接着,百姓们骤然哄闹起来,叽叽喳喳讨论。“庞家二媳妇儿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做事这么放浪吗!”“那庞二郎回家捉奸,咋跟他母亲死在后院了?”……舆情混乱,吵得人头疼。宋祁韫命陆阳将沈惟慕带到他跟前来。柳氏听闻有人诬陷她,冲过来便与沈惟慕理论。“你胡说!妾清清白白,自嫁到庞家来,谨守本分,从不与外男来往,你休要诬妾清白!”大嫂陈氏忙拦住柳氏,柳氏挣扎不肯。沈惟慕避嫌地退了一步,接着咳嗽起来,又呕了一口血。本来在激烈挣扎的柳氏吓得愣住了,她不挣扎了,连退三步跟沈惟慕拉开距离,似是很怕沈惟慕咳死了赖上自己。沈惟慕:“柳娘子莫急,我只是如实阐述庞兄弟那边的情况,并没说柳娘子不清白。”“这有什么区别!”柳氏委屈地垂泪。宋祁韫走过来问沈惟慕:“你叫什么?怎会如此清楚庞升的情况?”“在下沈二三,京城人士,与庞兄弟是挚交好友。昨日在城郊我遇到急于回京的庞兄弟,与他聊了几句,便得知了这些情况。今日本打算来请庞兄弟吃酒解愁,哪曾想碰到他遇害了。”宋祁韫边听边不禁再次打量眼前这少年。身量颀长,纤瘦单薄,一身白衣站在满地零落的白梨花之上,颇有几分遗出尘脱俗之感。他身子很虚,频频吐血,说起来话来却洋洋盈耳,字字清晰。前后两者有些矛盾,话也颇有疑点。宋祁韫看沈惟慕的眼神略带审视意味:“你们竟挚交到,他可把家中出这等丑闻,都愿尽数透露给你?”沈惟慕失笑:“宋少卿不曾有过知己吧,所以才完全无法理解这种‘伯牙遇子期’的感受?”宋祁韫蹙了下眉,随即恢复素日冷淡的情绪状态。白开霁不巧看到这一幕,没忍住,笑出了声。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能把风轻云淡高才善辩的宋祁韫驳得变了脸色。好看!还要看!“证人都问完,供词都记录在案了?”宋祁韫一句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