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被看见了,阿四也就不隐藏目的,径直向姬祈上课的地方走去。她让宫人走远一些等候,自己仗着身高不够窗户,慢慢地凑近人声嘈杂的所在。
阿四听了好一会儿,确认她们正在讲史。讲的是秦朝建立之前的历史,再从秦国横扫六国之强势提到商鞅的变法,再后面,主要讲述的内容是《商君书》。
姬祈并不总逃学,她选择逃跑的课都是自认熟识的课业,因此谢大学士就专门拿今日讲的《商君书》来考校她。
“何谓国富而贫治?”谢大学士的声音从内传出。
“国富而贫治,曰重富,重富者强;国贫而富治,曰重贫,重贫者弱。1”这是姬祈清冷的声线。
阿四虽然听不明白,但她记得姬祈是个内外反差极大的人,这冷淡的声音下,心里指不定怎么跳起来骂人呢。
她指望向姬祈请教如何利索翻墙,正所谓有来有往,这时候正是她该出头搅浑水的大好时机,不然一直听不懂话还怪难受的。
小手掌自门外悄悄伸出,不轻不重地扣响门,稚童的声音打断了里面的紧张氛围:“我可以进来吗?”
弘文馆的学生读到十九岁,因此姬赤华还没从学馆毕业,她一见阿四,本来百无聊赖的表情立刻精神了,向谢大学士笑得客气:“师傅,家妹到访,正等你回话。”
谢大学士其实经常去立政殿探望阿四,就是阿四不爱待在立政殿,错过了不少次会面。
她对阿四亲切道:“四娘?进来吧。”
阿四半只脚跨过门槛才听到谢大学士慢一拍的回复,憨笑:“嗯……我是不是打扰到姑婆授课了?”
这一句姑婆还是早两年谢有容生辰时闹的,一从阿四口中冒出来,谢大学士的笑容更灿烂了,再没了刚才面对姬祈的严肃,亲自上前将阿四牵入室内,向诸位见过的、没见过的学生们介绍:“这是圣上的幼子。”
皇子一般来说是成年或者额外受封赏才会赐封号与爵位,此前都只是皇子,若是全无爵位的皇子面对品级在身的官员是要见礼的。而今圣人有皇女无皇男,圣人对女儿们一视同仁,都是登基即赐公主爵位并食邑与食实封。阿四来的晚些,是出生再赐。
因此,阿四不是光头皇子,是有公主爵位的。
在座的三十八名学生都是皇亲国戚、高官和有功在身的官吏的后嗣,其中大半站起来与阿四见礼,依照客气些的说法阿四似乎应该回礼一二。但她年幼,连出入甘露殿都未见礼仪,这一茬也就糊弄过去。
不过谢大学士的考校不像细枝末节的礼节一样好糊弄,她无慈悲地将目光转回姬祈身上,不动如山:“刚好也让四娘见一见阿姊们平日的课业,想来是能为四娘略做表率的,继续说吧。”
阿四惊呆了,怎么会有这么冷酷无情的人,连打断的问答都能强行续上。她环视在场人一周,姬宴平铁定是靠不住的,闵玄鸣似乎也是武才,最后将视线落回姬赤华身上。
她手中挣脱谢大学士虚握的手,奔向姬赤华的桌案,蹭进二姊的怀抱,然后大声问出疑惑:“刚才的话,我都没听懂呢,能不能先给我讲明白再继续说?”
经过阿四的验证,谢大学士对她的宽容仿佛真的没有底线,解释道:“国家富强,再加上治理穷国方法,这就是富上加富,国家就会越发强大;国家贫穷,再加上富国治理的方式,这就是穷上加穷,国家就会积贫积弱。商君推崇的正是前者,富国贫治,是将财富聚集在国家,而非庶民手中。”
所谓穷国的治理方法,在那时是不用细想的粗暴,国库不够花就加大庶民的各种税。
阿四都不敢想,秦国变法后的强势其中包含了多少庶民的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