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衷看了一眼顺喜,顺喜赶忙盛了一些放在他面前,手脚非常麻利。赵衷吃东西很慢,一盏茶的时间才勉强喝了小半碗,便停了下。接过元容递上来的帕子,他拭了下嘴角,挥手示意宫人们都下去。
一时之间,室内鸦雀无声,赵衷并未说话,而是斜倚在榻上手指敲击着案塌打量着元容,她皮肤白净,一双凤眼微微下垂看着地面,笔直的站在一边,嘴巴抿成一条直线。
记忆中的那个女人也是如此。
赵衷眼睛有些失神,半响,他才缓缓的开口,“朕若放你离宫,你走是不走?”
放我离宫?元容愣愣的抬起头看他,张张嘴又合上。皇后可以随便被放出宫的么?
赵衷似乎也感觉到了话中的不妥,对着她狐疑的脸,嘴角微微一扬,“这个世道并不安稳,万一,朕护不了你。”他眼光微微一闪,转脸对上元容骤然煞白的脸色,轻咳了两声,“出宫,总归是另一条路。”
室内又是一阵沉静,只听的到火焰燃烧木炭发出的啪啪声,她不是个傻子,她当然知道在这个动荡的年代皇城的含义。
出了宫,就必须放弃她的家族和过往,改头换面的像个普通的百姓一样过自己的生活。留下,则代表着她会变成这乱世的核心,然后与这座皇城同生死、共荣辱。
以往是她没深想,而今她却忽然有些不明白,她若只是这南晋的贵女,姜氏不与天子联姻,无论天下谁主,只要家族依附,她便还是高高在上。
可她入了这宫门,便只能把生死都交付予帝王手中。
☆、青山绿水
联姻这事,如若姜家不肯,定然也没这么容易成的,明知是深渊,为何家人还要把她推进来?
元容手指转绕着胸前的秀发,半响才松,跪在地下,“既然妾以嫁于陛下,自要母仪天下,何况姜氏是马背上起家,有如今的殊荣也是圣祖皇帝赐的,妾虽是女子,此事事也万万不敢做得。”
“嗯。”赵衷俯身抬了她的手臂示意让她起来,白皙的手指放在她墨紫长裳上显得格外的扎眼,看的元容心里一瞬冰凉。
然后,两人继续饮茶,偶尔赵衷会和她聊上几句,她也捡着小时候的乐事与他说道一番,无关痛痒,就像刚刚那事压根不存在一样。
直到她回朝凤殿的时候,赵衷才让顺喜把自己的狐裘披风递上来,轻轻为她系上,手指转动着似不经意地道,“外面天寒,皇后莫要说太多话儿,口开多了容易着寒气。”
言罢还顺了下她的发丝,笑容柔和却不怎么温暖。
元容快速的抬头看他一眼,又垂下眼角道,“谢陛下怜惜。”
然后扶着乐衣离开,狐裘下的手微抖,背后仿佛感觉到赵衷的目光一直在盯着她,元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直到踏上凤辇的瞬间,她的心才真正的放下。
一天下来,心有余悸,虽然赵衷是个病弱之人,可毕竟是上位者,对上他,元容还是莫名的产生了些惧意。
至于她究竟在惧怕他什么,元容自个也不明白。
之后的几天,一向安静的宫苑内似乎有了些变化,这种变化就连一向深居简出的元容隐约的察觉到了些许。各个宫殿都换进来了一批新的宫人,包括她的朝凤殿,也新换来了两名女子。一个唤作碧溪,一个唤作秋归,俩人生的算是标致,元容暗暗观察过她们,似与一般宫人无二,觉得没什么不妥,便不再理会,剩下的皆交由乐衣安排。
不过她不去找麻烦,麻烦却要来找她。
“今个,这流云殿是怎么了?”太阳洒下的光暖照的人暖融融的,元容本想让宫人们陪着走走,可这才过了苑南,就听到流云殿里凄厉的哭喊声,不由得皱了眉头。
听她一问,宫人们惊慌的顾盼了下,纷纷低着头不敢出声。她就这么立着,她们不回,她便也不动。
一群人就这么停在流云殿附近,随着时间的流逝,宫人们也越来越不安,又过了不久,碧溪似憋不住了,才怯生生的回话,“禀娘娘,流云殿的云美人有些不妥。”
“不妥?”元容有些莫名,疑问刚出,身边的宫人瞬间就跪了一地,脸色苍白,乐衣俯着身子跪在前面,“娘娘开恩,这人多眼杂,奴才私议主子按规矩那是要掉脑袋的。”
元容未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嬉笑。
“呦,这是怎么了。”音罢,身后便徐徐而来一美人,一身如意云纹锦锻衫外系着白色短披,长乐髻上插了根朝阳五凤挂珠钗,她走到元容面前微微一侧道了个宫礼,“皇后娘娘万福,思婉给姐姐问安了。”
苏思婉这声唤的元容眉尖一跳,快速打量了下,便猜到这定是苏夫人。
乐衣跟她讲过,苏夫人入宫甚早,年岁也大她一些。元容入宫那天到是见过各宫妃嫔,只不过走马观花没入心罢了,后来宫内没有跪早,元容便也渐渐模糊了她们的样子。
元容不露声色的打量着苏夫人,朱唇含笑,看起来心情像是极好。但她从不与其他殿里的主子交好,如今苏夫人这般亲昵,反倒让自己有些不自在。
片刻,元容笑道,“夫人哪的话,只是听闻云美人那有些声响,本宫心里好奇的紧,随口一问,谁晓得就把这帮奴才吓成了这个样子。”言罢还故意目露不解,心里却默默叹口气,乐衣行事谨慎,口风甚严,剩下的不是别人的心腹就是他人的眼线,看样子,她是甭想从这帮人精身上问出什么了。
“呵呵。”苏夫人用袖子掩了下嘴角,眉眼间更是笑意盈盈,对身后人道,“今个我要和皇后娘娘赏赏梅,聊些私房,你们都把耳朵给我关严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