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板与碎银齐齐落入碗中,发出碰撞相击声,不一会儿便将碗填得满满当当。
“好厉害。”窦绿琼瞪着双眼,目露惊羡,不由感叹。
撷月在身侧也围观了这一出精彩的杂耍技艺,她见多识广,因此介绍道:
“此人皮肤黝黑,身量矮小,想必就是传说中的昆仑奴。原在南洋诸岛,林邑以南一代,被贩卖至此。”
窦绿琼原先在扬州时听过,贵族多好蓄养昆仑奴、新罗婢、菩萨蛮,其中以昆仑奴为最。甚至在京城形成攀比之风,以彰显贵族身份。
“被贩卖过来给人表演,岂不可怜?”
“也不尽然。”撷月道,“他们原先生活的地方多在海岛,物资贫瘠匮乏,远远落后于我朝。所以,有些是自愿跟随商队来此,有些则是外国使臣进贡给我朝的。”
窦绿琼点点头,去后院寻找茅房。
—
酒楼的后院不似前堂那么热闹齐整,到处堆叠着杂物,解完手,窦绿琼扶着墙出来,蹀躞而行。
余光中忽然瞥见一道黑色身影,她向侧方望过去,便见方才那表演的昆仑奴坐在角落里吃馒头。
“欸。”
听见声音,昆仑奴吓了一跳,警惕地抬头,藏起馒头。
却在看见眼前少女面容时,呆愣了一下,漆黑的瞳孔里流露出惊艳,似乎闪烁了一下,刚刚耸起的肩膀也放了下来。
“你为什么在这吃馒头呀?”
窦绿琼好奇,他方才不是得了许多赏钱么?
他双手在空中比划,嘴里“蒽蒽啊啊”的,原来是不会说中原语。
窦绿琼托腮,想了想,指着他的馒头,再用手戳了戳前方的酒楼。
那昆仑奴却会错了意,犹豫了一下,从手里刚吃几口的馒头上,在边角未动处撕了一半,递给她。
窦绿琼连忙摆手,“我不吃我不吃,我方才吃饱了,你吃吧。”
对方失落地收回了手。
伤腿疼痛,窦绿琼捱了一会儿,受不住,屈膝慢慢蹲下,不顾罗衣沾尘。
她好奇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昆仑奴这回听懂了,他望着眼前少女澄澈的眼眸,嘴唇蠕动了一下,缓缓发出嘶哑暗沉的声音。
“塞喇。”
窦绿琼嘴里重复了一遍,塞喇点头。
“我叫琼琼。”窦绿琼说,担心太复杂的字音他发不出。
塞喇吞了口唾沫,翻黑的嘴唇竭力模仿她的嘴型,“琼、琼。”
窦绿琼展颜一笑,杏眼桃腮,盈盈颊肉堆聚在一起,像时节润净的莲藕。塞喇从不曾近距离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她白得像雪,声音是枝头宛转的流莺,身上的香气远胜任何一个馒头。
他感到有些好奇,有些窘迫。
窦绿琼还正要与他说话时,忽然被一道声音打断。
“卫娘子,叫我好找。”只见一个红衫绿褂仆妇快步而来,将她扶起,语调拉得长长的,
“您的丫鬟在门口等着,您久不出去,给她急坏了。”
塞喇往后退了一步。
来到中原两个月了,他已经耳濡目染了一些阶级意识,见窦绿琼身着不非,首饰叮当,他有些害怕。
果然,窦绿琼转身与他道别走后,那仆妇立即揪起他的耳朵,嘴脸尖刻,唾沫星子飞溅。
“你个黑蛮鬼,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什么身份也敢凑搭卫大人的娘子,呸。”
塞喇只听懂一句“黑蛮鬼”,是专骂他这种人的,低着头任由她磋打,手下却迅速将馒头藏进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