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就要立规矩了,婚后不能常回来住,仿佛出了阁,娘家路就得断一半,这对明妆来说,显然有些强人所难。
她的不情愿虽没有写在脸上,但他很快也窥出了端倪,怕她不高兴,笑着说:“我只是随口同你谈一谈自己的想法,你要是不赞同,咱们还可以再议,千万不要因这个,伤了我们之间的和气。”
明妆不是不知进退的姑娘,她谨记自己的目的,也了解自己的立场,很快就换上了笑脸,“其实你说得对,王府不是小门小户,殿下有殿下的体面,我也有我的责任。”
仿佛官场上授官任职,到任头一天对上峰表忠心般,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胜任,给上峰定心丸吃,交易下的婚姻也是如此。
仪王满意了,两个人又漫谈了一些趣事,隔上两盏茶工夫,他终于打算告辞了,和声道:“官家虽不偏爱我,但上京内外事宜却全都交给我,把我忙得脚不沾地,可能会因此慢待了你,你不要怪我。像这几日,上四军调守需要督办,人选派来派去又落到我头上,我白天要出城,每日很晚才能回来……你要是想我了,晚间来看看我,我一定会很欢喜的。”
他擅长这样不动声色的小撩拨,明妆毕竟是年轻姑娘,虽然心里什么都明白,也还是不免心慌气短。
讪讪地应了声好,“殿下公务要紧,等忙过了这阵子,我请你丰乐楼吃席。”
当然类似这样的话,她已经对不同的人说过很多遍,这是最常见的送客手法,一说要吃席,就说明访客该走了。
他笑了笑,眼里有股温存的味道,步态缠绵地迈出花厅,见她要跟出来,回身摆了摆手,“你昨夜不是没睡好吗,快回去歇着吧,不必相送了。”
她闻言顿住了步子,掖手笑道:“那我就不与殿下客气了。”转头吩咐午盏,“替我送送殿下。”
午盏领命引仪王走向月洞门,明妆目送他走远,那紫色大科绫罗的公服上束着三寸宽的玉带,从背后看上去真是宽肩窄腰,长身玉立。
商妈妈从廊子那头过来,朝门上张望了一眼,“仪王殿下走了?小娘子在瞧什么?”
明妆这才收回视线,告诉商妈妈:“他刚才让我看了手心的伤痕,好粗的两条疤,说是道州兵变时留下的。”
商妈妈叹了口气,“人前显贵,人后受罪,这上京遍地的王侯将相,哪个是容易的。就说李判,虽年纪轻轻封了公爵,战场上多少次死里逃生才换来这份殊荣,到底也不算赚。不过仪王殿下身娇肉贵,竟也受过伤,倒十分令人意外。”说罢转头打量明妆,笑着问,“小娘子可是心疼了?”
明妆愕了下,“我心疼他做什么?”
商妈妈笑道:“下月初二下了定,往后就是一家人了,小娘子心疼他也是应当的。”
可明妆又细细品砸了自己先前的感觉,怅然说:“我觉得他有点可怜,但不觉得心疼。当初爹爹戍边,多少次抵御外敌,身上还中过几箭,十几年才得了一个郡公的爵位。反观他,平息一回兵变就当上了王爷,皇子的命相较寻常人,已经金贵好多了,还有什么不足的。”
她这是嘴硬呢。商妈妈揣着手揶揄:“那小娘子站在这里,一看就是好半天,究竟是为什么?”
明妆摸了摸额头说没什么,“李判回来了吗?”
商妈妈说没有,“往常这个时辰,人早就在家了,先前我让人去门上问了,到现在也不见他回来。”
想是知道她今日议亲,有意避开了吧。明妆朝外又望了一眼,心里不免有些惆怅,略站了站,耷拉着脑袋回卧房去了。
倒在床上,脑子里思绪万千,还在琢磨和仪王的亲事。听芝圆说,早前她和高安郡王定亲那会儿,大媒登门一回,她就激动得一晚上没睡好。虽然从没想过会和平庸的四哥发生什么,甚至在禁中时都没怎么留意过他,但得知两个人可能会成为夫妻,便开始大力发掘他身上的好,就连平时看上去蠢呆呆的笑,也透出了那么三分俏皮七分深邃。
有了芝圆的启蒙,明妆刚才也打起精神应付了,可使了半天劲,只看出他心机深沉处境尴尬,由此激发出了一点同情……这也算有了长足进步吧!
仰在枕上半日,困意逐渐爬上来,她还想着梦里的螺蛳精,希望还有再相见的机会。然而很可惜,午后的梦里没有那些怪力乱神,一觉醒来,发现天都暗了,她坐起身叫午盏:“怎么不掌灯?该吃暮食了吧?”
午盏拂开帐幔进来,“刚交申时,外头变天了,厨上才开始准备暮食,且没到用饭的时候呢,小娘子饿了吗?”
明妆摇了摇头,“我是想着,到了吃暮食的时候,李判该回来了吧!”
“李判今晚在衙门过夜,先前打发七斗回来禀报,说这两日事忙,控鹤司的班直预备戍守鹤禁,李判忙着调度人手,让家里不必等他。”午盏说罢,将手里的托盘往前递了递,里头端正叠着一条牙绯八达晕锦长裙,和一件玉色冰纨相罩的半臂,“小娘子瞧,这是上回在南瓦子宣家衣行定的衣裳,刚才送来了,明日正好可以穿着赴宴,小娘子可要试试?”
明妆意兴阑珊,“照着身上量的,有什么好试的,又不是第一次采买他家衣裳……午盏,你说李判为什么不回来?这园子在他的名下,况且他又放了那么多钱在我这里,他没道理不回来呀,这里现在是他的家,我们才是借居的人。”
午盏答得一本正经,“可能在李判心里,易园永远是小娘子的,他又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钱给了小娘子,宅子也让给你住,他在哪儿都能打发,加上是真忙,所以干脆不回来了,也没什么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