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淡月鼻子一酸,想起当日他为着自己在视如生父的师尊面前发过的毒誓,如今一语成谶,曾经的良人已经不存在于这天地之地,不禁心弦颤动,又说不出话来。
只听碧莲的声音轻轻道:“他发毒誓的时候可没有料到,令他心甘情愿发这个毒誓的人还是弃他而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被挫骨扬灰,永不超生。”
陆允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骗武淡月,但已经猜到她们之间必然有着不寻常的关系,心中一片茫然,也不知道该当有什么样的滋味。
碧莲伏下身子将陆允淳轻轻扶起,这间屋子里没有桌椅,一时间竟不如何是好?只得又手将他扶住,倚在自己身上,抬头说道:“我要带着他离开,你让不让呢?”
陆允淳生平第一次如此近的靠在她身上,闻到她身上的淡淡幽香,又是伤感又有些恼怒,心道:可没想到过今天却要她相救!又想她对自己的种种欺骗隐瞒,心中怒气上涌,怒道:“我不需要你可怜我,我已经跟你说了,我们两人情分已尽,从此再无相干!是我瞎了眼睛,当日才……”
武淡月淡淡道:“你听见了么?有些事情是不能改变的。”
碧莲抬起头,哀求的看着母亲,武淡月道:“你可知道他害得你弟弟生不如死,形同废人?这样的人,你竟然要救他!而我,我命人杀了他全家,你是他仇人的女儿,这怨仇是永永远远都解不开了。”
碧莲脸色惨白,但更痛苦的却是陆允淳,在刹那间他明白了碧莲所隐瞒的真相,她竟然是百草教主的女儿,这样柔弱温柔的碧莲竟然是天下最大邪教教主的女儿!那么她也是灭门的仇人了么?武淡月的话一下子把他抛进了比刚才更深更冷的无底深渊之中,颤声道:“你!?”
碧莲扭转过头,不忍看他的表情,低声道:“公子,对不起,我曾经告诉过夫人,我……”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也很清楚如今再说这事到又有什么用?死去的人是永远也活不过来,因些哪怕是错误也都已经不再可能弥补。
陆允淳想说什么,但发出的却是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嗥叫,在这一刻,他真的恨不能早早的死去,而不是活着,却知道这样的真相。
武淡月道:“你都瞧见了么?”
碧莲忍住眼泪,坚定的道:“我并不在乎他会怎么样想,哪怕他心里恨死了我,我还是要他好好的活着,所以,我一定要带他走的!”
武淡月看着女儿,那决绝的模样的让她想到了原来的自己,谁说女儿的性情是软弱的,大家都看得错了。“你这又何苦呢?”
碧莲道:“你当年为着父亲叛教之时,外公也曾问过你,何苦呢?六年前,你带着弟弟弃我们而去之时,父亲也曾叹息过:既知今日,当初何苦呢?母亲,你的决心又何曾动摇过呢?”
武淡月凝视着女儿,六年的时光呀,竟然将女儿改变得这样的陌生,她心里难免有些母亲的欣慰,可是太多的事都可以有理由,自己却再也不能退回了。母亲的心与教主的心在她心底挣扎着,可是当她想起在病床上缠绵苍白的爱子,她的心又刚硬了,这个人毁掉了她的爱子,便是毁掉了自己,而且他不是普通人物,留下来迟早是百草教的后患,决计不能将他放过。当下冷冷道:“以前的事,那也不必提了,你回来,我很欢喜,但是,我却是不会放过他。”
碧莲摇头道:“不管怎样,我都要带他离开的。”
武淡月道:“凭你带得走他吗?”
碧莲咬牙道:“我总要试上一试!”
武淡月道:“你可知道你这就是要同你亲生母亲作对!”
碧莲凄然道:“是我亲生的母亲逼得我如此的!”
武淡月心中一软,问道:“你为什么要对他这样?”
碧莲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过了许久,才轻轻的道:“那么你当年为什么又一定要喜欢父亲?”
武淡月低声道:“可是你也看到我们的结局了,莲儿,这个世上永远有不同类的人群,勉强要在一起,只有大家都痛苦。”
碧莲眼角瞥见陆允淳,嘴角不自禁露出微笑,这微笑带着欢喜也带着凄凉,只是谁也瞧不明白,轻声道:“我没有想到要同他在一起,他心底恨死了我,怎么还会同我在一起呢?我心里明白得很。”
武淡月被她这几句话微微震动,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说道:“莲儿,你要我让你带他离开也可以,可是我却要你答应加入我百草教,继承我教主之职位,你弟弟眼瞧着废了,百草教眼下后继无人,你,则是唯一有资格之人。”
碧莲身子一震,浑没料到母亲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心乱如麻,竟不知如何回答。陆允淳的胸口也自怦怦跳动,也不知是该盼她答应好还是盼她不要答应为好,心中想道:她若不答应,我是要死了,可是她若是答应了呢?我自然是认为百草教是邪门歪道,可是这却是她母亲所在之教,又是天下最有权势财富的大教,她若能当上教主,那是何等尊荣?她有母亲照顾,自然只有生活得比以前好,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不愿意她当这个教主呢?难道我竟是不愿她生活得好么?还是怕如果有一天她是教主,我却必须要与她为敌?若我这次侥幸不死,我会杀了她么?唉,她母亲杀了我全家,这又有什么可说的?可是这却不关她的事,老天,怎地让我陷入这等境地中来?
武淡月又道:“我也不必瞒你,你应该知道,他进来之时闻过百草之香,然后是仳优昙花,最后入房时又嗅入了绿梅之香,如今他体内许多毒性互相牵制,固然一时之间不至丧命,但也因中毒过繁过剧,难以驱除,你虽然不曾见过,但也该听说过这样的下毒之法叫做疏影暗香,解毒之法,我并不曾学过。你即使带了他走,他也多只能多活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