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耐心配合秦阿公办喜事,却在秦心为他量身时格外不耐烦。碰都不能碰。但明黛没有想过,这伤如此可怖。她甚至不敢想,那几日他是怎么熬过来的。……秦晁背对着明黛,察觉身后久久没有动静,撇嘴一笑:“你自己要看,看了又怕可别赖我。”还是没声。秦晁皱眉,侧身看去。身后,少女盘腿而坐,一手抓一只药瓶,苦恼皱眉。秦晁抿抿唇,冷冷出声:“我要睡了。”明黛抬头,连忙制止:“你等等。”她看看药瓶,又看看他的伤:“这是我养伤时阿公给的,专治我身上的外伤。可你……”“这都是用什么伤的,应当对症下药吧?”少女轻柔的语调,先于所有伤药敷在伤口之上,意外的镇痛。秦晁看她一眼,喉头滚了一下。她并不是嫌伤口恶心,放了话又不敢下手。只是担心药不对症。……秦晁抬手,指了一下边上的柜子。明黛会意,连忙起身去取药。柜子里有未熬的药包,未开封的药酒,剩下都是些瓶瓶罐罐。无论熬药、药酒,都有味道,他用了就瞒不住阿公,所以用的都是味道稍淡的药膏。可他遍身伤痕,一个人根本抹不匀,还要用这么厚的纱布缠着。能好才怪。在秦晁的指点下,明黛为他对症换药。忙完这些,屋子里充斥着淡淡的药味。秦晁从床底拖出个箩筐,明黛把换下的纱布丢进去。他赤身侧躺,什么都没说。明黛却有话要说。“秦晁。”竹屏那侧响起少女的声音,秦晁当即睁了眼,却没回应。“以后你提醒我什么,可以直说,若你说的对,我会听你的。”好比今日,他提醒她别忘了对他设防。“但别再像今日这样吓唬我。”少女的调子里,融了几分委屈。秦晁不答,她继续说:“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可以告诉我。”“我说的好好做夫妻,是这个意思。”夜静悄悄的,明黛对着一方竹屏说完要说的话,起身去熄灯。她不熟悉房里,摸摸索索,磕磕碰碰。忽然,不小心踢到竹屏,发出一声响。“知道了。”男人低涩的回答夹在响动里,像一句幻听。明黛偏头:“什么?”没人理她。明黛也不奇怪,摸索到床边,刚刚坐下,又听到一句“我说,知道了。”骤然陷入黑暗的屋里,伸手不见五指。少女唇角轻翘,柔柔的“嗯”一声。……万家入眠的夜里,江南明府却灯火通明。一队人马连夜而至,打头的男人高大俊朗,一双眼却因连日未眠,腥红充血。“兄长……”明程尚未来得及说明情况,翻身下马的男人已冲进府里,大呼儿名。“父亲……”明靖睁眼,当即要起身。“靖哥,你别动啊!”堂弟明逸扶住他:“还有伤呢!”明玄大步入内,快步走到床边:“靖儿……”明靖痛不欲生:“父亲……儿子没用……未能护好妹妹……”若说明玄来此时还抱有希望,那么明靖这一句,几乎将他的魂魄抽空。明玄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家里多了个女人,对秦晁来说并没什么大的影响。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容忍一觉醒来,身边杵着个默不作声的人。少女抱膝坐地,高挑的身躯抱揉成小小一团。下巴搁在膝盖上,眼下隐隐泛起乌青,直视前方,毫无神采。此情此景,他身边还缺块牌子,上面一溜血红大字——卖身葬夫。惊吓之色自秦晁眼中一闪而逝,又转为独属于清晨的起床气。……身边的人一动,明黛便察觉:“你醒了。”秦晁脸色阴郁坐起,明黛伸手扶他,被他不客气的拂开。大清早的,命都能给她吓没了。明黛见他要起,抓起身边早已准备好的药膏:“换药……”秦晁视若无睹,趿着鞋子出房门。……明黛一夜没睡。被秦阿公救回时,她一连昏迷多日,后来醒了,不得不卧床养伤。待身体痊愈时,已习惯秦心勤快洗晒松软舒服的床褥。现在她嫁过来,床换得一丝缓冲都没有。床板冷硬,褥子冰凉,她翻来覆去,直至天边泛光都没睡着。明黛想,若秦心“陪嫁”过来就好了。又想,秦晁怎么也不晒晒褥子。然后,她脑中想象出秦少爷晒被子的情形袖子挽起,头围布巾,手持藤条,一手翻褥,一手挥条拍得啪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