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站在林楠身前半步不退,长刀深深划过以宝石铺就的地面,时空以此为分割凝滞,随即转身下蹲,扶住林楠颤抖的肩膀。“楠楠,林楠!醒过来,看看我。”低沉暗哑的声线带着难以言说的情绪,像是怒火,又像是哀求。林楠紧紧抓住顾衍的手臂,冷汗布满额头,他张了张口,嘴唇翕动,似乎说着什么,又咬紧牙关。帝王沉默的凝视着看似相拥的两人,那双如血色浓郁的眼中,糅杂岁月沉淀的死寂被一种莫名的情感击垮,“他有名字?”“他接受了这个名字?”帝王再次喃喃道。他似乎感到十分不可置信,甚至难以顾及仪态的凝视着他们,疑惑充斥着他的每一缕思绪。名字,神明从不需要名字。林楠所拥有的力量,想摆脱的身份,正是他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总是这样。帝王看着几乎瘫在顾衍怀中的人,神情由复杂转为冷酷,“你该放弃他了,我的儿子。”顾衍将林楠抱在怀中,阴沉着神色,起身与这人对视,“绝不可能。”“你的理念是错误的。”面对这位陌生的父亲,顾衍毫不退让,“你把除自己之外的生物都看做蝼蚁,随意决定他们的生死,只是为了你自己的私欲。”“帝国在你眼里也只是一样玩具,那些所谓的王储,也都是你取乐的工具,一颗心扭曲愤恨着世间万物,生命的死亡只会使你愉悦,你才是那个不配被称为神的东西。”顾衍感受到林楠痛苦的颤抖与呜咽,神色更加冰冷,但动作轻柔的用下颌蹭过林楠的额发以作安抚。这一幕似乎又刺激到了某人的神经,帝王盯着他们的亲昵举动,唇边勾起嘲讽的笑意,“你们上床了?”他不再维持所谓“父亲”这个身份。“你以为他这样就是爱你吗?对他们来说,感情是最无用的,如果你以为这样就能抓牢他——”“你没被爱过吗?”顾衍突然冷声打断。帝王僵硬了一瞬,脸色十分难看的盯着顾衍,从未有过的失态让他像一只发了疯的野兽。“看来没有。”顾衍似乎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眉目冷淡,隐含嘲讽,“你的孩子没有二十个,也有十多个,他们的母亲们,就没有一个真的爱你吗?”不等帝王开口,顾衍便微微挑眉,故作恍然大悟的语气道:“原来如此,还真是可悲。”“怪不得,你见不得我们感情好,也怪不得,你看不到别人被爱。”帝王:“……”帝王明显的深吸一口气,脸色已经不只是难看,甚至躁郁至极,但是很快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冷静了下来,“他要将世界交给蝼蚁掌控,但浩瀚如烟的小世界,需要神明。”“但也只需要一位神明。”顾衍罕见的附和他的观点,“的确,所以楠楠,才是最合适的。”帝王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儿子,眯着眼似乎在怀念什么,突兀道:“你见过神明的鼎盛时期吗?”“我见过”帝王补充道。“无论是哪个种族,只要拥有神智,都无比疯狂的信奉着神明。”“幸运是神的垂怜,幸福是神的恩赐,一饮一食都要感谢神明的仁慈,所有强大的力量来源都是神明的眷顾。”帝王的声音难掩狂热。“可那些无法诚心的人因得不到神明的垂怜,变成了魔鬼——他们鼓动信徒,嫉妒,贪婪。”“信徒们不满足于神明赐予的神迹,他们想要更多。”帝王在这瞬间失去了他的理智,就像变成了一个没有礼仪斯文的,偏执的普通信徒,露出鄙夷的冷笑。“最终,那位仁善的神明在某个晴朗的午后,被一拥而上的信徒,分食了。”顾衍眉头微微皱起,只是这次他没开口,是怀中人睁开氤氲水光热金眸,攀上肩膀,气音问道,“那位,最初的神明呢?那些信徒呢?”帝王看到林楠的苏醒,恢复了冷静,他沉默了许久,久到他整理好仪态,再次缓步走回王座,“蝼蚁怎能承受烧灼。”他逃避了那位神明的后来。“按照推论,这时候的你会被纷杂绝望的记忆冲垮,哀求着结束你漫长的生命——如果我这个儿子从来都没出现。”帝王坐在摇摇欲坠、爬满裂痕的王座,整理着被气劲震的杂乱的衣袖,纵使他如何平静,眉宇间也显露出了极力压抑的暮气。如果不能真正的登上神位,他活不多久。“平静的接受失败,是我成为半神后学会的第一件事,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导致我们计划失败的,竟然会是我们的儿子。”这位帝王在认输时都要维持体面,却在叙说神明时狂热如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