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寻远登时脸色纷呈,如遭雷击。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旁边管家上前想搀他一把,被他挥手屏退。裴寻远紧蹙着眉,气得在原地兜了两步。
“裴序然你想活活气死我是不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
裴序然从容起身,过去扶他,裴寻远哆嗦着推开他的手,自己坐了下来。
“既然您知道我结婚是赶鸭子上架,那心里肯定有本谱。您不了解儿媳妇,但肯定清楚您儿子的性格,婚结了就不会离,催生更是半点儿用也没有,就甭自个儿窝火了,多伤身。”
“你还管我伤不伤身?伤不伤的都被你气了个半死,我今年六十二了!还能有几年活头?”
裴寻远声如洪钟,丹田发力把脸涨得发红,俨然气急,“你再拖上几年不要孩子,我死了都闭不上眼!我见过老路女儿,那丫头是个喜欢小孩的,你要跟她结了婚,门当户对皆大欢喜,这会儿孩子都快生了!你也用不着在这听我唠叨!”
看看,看看。
根本目的就在这儿摆着呢。
裴序然弯腰递上茶水,裴寻远不喝,捏着茶碟撒气,哐叽就朝桌面一送,杯口应声躺下去,温水全泼了出来,稀稀落落流到了地上。
长辈训话,晚辈没有顶撞的道理,这是裴家不成文的规矩。
裴序然处变不惊,掀起桌旗,盖在了桌面那摊水渍上。
规矩有时候就是用来打破的。
他也是惯不遵守的。
“您还是少惦记吧,我可结了婚了,就算离了再结,撮合您二婚的儿子和朋友家头婚的女儿是不是不厚道了点儿?路家上下宠她跟眼珠子似的,天底下能挑出来的好夫婿能从城南排到城北,我一个离过婚的倒贴上去人也未必要。”
“您长命百岁。刚刚这话小心让妈妈听见了,不仅这大半个月的功夫全白费,估计接下来半个月也提前耗这儿了。”
许是威严遭到挑战,裴寻远怒不可遏,抄起茶盏砸了过去。
天青瓷釉瞬间碎成了渣,擦着裴序然的身炸开在他斜后方,飞溅的碎片落出好远。
“你是越活越倒回去了!跟我对呛你是愈发有本事,转头能让个小丫头片子给拿捏了,由着她想做什么做什么,还让她骑到你的头上去,你脑子被门夹了啊裴序然?趁早给我空空脑袋里的水!”
裴寻远高扬音调输出完,正气得大喘气,倏地听见门口传来一声轻咳。
白筱缓步走近,“什么叫由着她想做什么做什么?做你们裴家的媳妇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了,得听指挥是不是?”
裴寻远此生叱咤风云,唯独在感情生活里栽了个狠的。
白筱当初还在读书,不愿那么早生孩子。家里施压,他也觉得父母的话不无道理,年轻身体好,早生完早恢复,于是偷偷做了手脚。发现意外怀孕后,白筱和他爆发了认识以来最激烈的争吵,坚持做手术流掉,态度强硬到令裴寻远费解。
他当然不肯,但那个孩子最后仍旧没能保住。
裴寻远觉得自己被落了颜面,先斩后奏是他不对,可他已经低声下气地求过原谅,承诺过轻松美好的未来。孕育新生命的决定双方都应有份参与,白筱凭什么因为自己不想要,就偷偷拿掉了他们的孩子?
和两边父母分享过喜讯,又紧接着通知了噩耗,裴寻远烦躁不已,连带着对白筱的态度也冷却下来,一头扎进工作,数日不再归家,独留小月子休养身体的妻子黯然神伤。
白筱心中的芥蒂日益加深。
满腔爱意逐渐被丈夫冷淡的态度消磨殆尽,裴寻远漠然,她也再热情不起来,从新婚时真挚祈愿百年好合到希望清空,这条路如同下坡,竟能如此轻易。
他们之间没有第三者,没有误会,却仍不可挽回地走向了婚姻的尽头。
白筱几次想要离婚,可惜双方父母都拦着,认为离婚是件挺丢人的事儿,社会影响也不好。努力过后,她只剩麻木,学会了无视丈夫的存在,连破罐破摔的心思也不再有。
后来第二次有孕,如同完成任务的应付了事,家里半分喜悦之气也没有。生产时情况不好,出血严重,白筱被推出手术室时身上戴满了监护仪器,面色苍白,昏睡不醒。
裴寻远当头一棒,魂被打散了似的,跟在床尾浑浑噩噩地往病房走。
回想初见时白筱在台上舞姿翩跹,相恋时的海誓山盟,这几年的疏远如同失了心智,他竟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怎么和相知相爱的伴侣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错误已经铸就,好在婚姻存续,尚有弥补的可能。
裴寻远开始行动,像是重新展开了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