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了,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黄老说:“这是哪家的小姑娘啊,有板有眼,真看走眼了。”
岳青平又鞠了个礼,就要下来,黄老说:“小姑娘真不错,还唱个吧,老家伙们的声音都听腻了。”一众人又笑起来,点头称是。
岳青平索性站住,大大方方地说:“那就唱个《苏三起解》。”伴奏音又响起来,配合得紧密,看这默契程度,自不是在这里混了一天二天了。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人言洛阳花似锦,偏奴行来不是春。。。。。。”前面唱的是豫剧,这回唱的是京剧。她将左水袖向左旁侧扬出,将右水袖向左旁侧扬起,待右水袖下落时即搭在左臂上,正是京剧中正搭臂袖动作,一连串的动作做下来,台下的人都是行家,就知道这小姑娘定然不是一般的京剧发烧友。
一曲了,如下的掌声更加热烈。黄老点评说:“虽然唱腔不足,但神韵抓得准,很到位。动作也到位。很有前途哇。”
旁边有人说:“黄老,你不如收了这女娃娃,收个关门弟子。”
黄老显然有些动心,笑眯眯地看着岳青平:“小姑娘,是不是有人专门指点过?”
岳青平点点头,“晚辈有幸得梅大师指点过几回。”
“梅问雪?你是梅老前辈的弟子?”有人大惊,连那个请她上台的老人和黄老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圈里人都知道,梅问雪收徒弟不是一般的严格,梅问雪一生很随意,做他的弟子,不必多强大,入得眼就行,但偏偏就是没几人能入得他的法眼。眼下这小姑娘竟然受过梅问雪的指点,那真代表不是一般人。
岳青平摇摇头:“晚辈与梅大师并无师徒之名,只在他门下学习了几天。”
“入得梅门,自是梅门子弟,这可是梅大师亲口说过的。大师晚年已不再收徒,你们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份。”黄老说,行有行规,梅问雪的弟子,他就不要打主意了。一众人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收徒之事果然无人再提。
岳青平回到座位处,台上又咿咿呀呀地唱起来。她端起茶喝了两口,好久没唱了,嗓门有些哑,难怪唱歌的人天天要吊嗓子。
“小姑娘叫什么名字?”随老坐到了岳青平的对面。
“晚辈叫岳青平。”岳青平恭敬地说。
“姓岳?”随老沉吟了一下,“岳君来岳老将军,小姑娘认识吗?”
“是家祖。”
“你是岳老爷子的孙女?”随老一下站起来,“怪不怪,怪不得眼熟。”
岳青平有些不解:“老人家认识我爷爷?”
“认识,认识。你不认识我了,我可还记得你。有一回你爷爷带着你到万宝居,我还给你爷爷倒了一杯茶。”
“高山流水?”岳青平有些激动。
“对。”随老很满意岳青平的神态,小姑娘终于想起来了。
岳青平当然记得那杯茶,她从来没见过茶里还能出现如此绝景,比她手中的笔还要灵性。回家后,她找来差不多大小的琉璃杯,努力回忆当时的茶叶量和泡水量,努力记起当时的手法,茶壶的高度和手臂起落的比差。一遍一遍地试验,日子久了,居然也让她学得初具规模。她记得她给梅问雪大师倒茶时,就是用的这个手法。梅问雪笑着说:“虽然画得不到位,倒也初具形态。”当时大师问是谁教她这手艺,她说自己琢磨的。大师很惊奇,又问她:“来我这里拜师的人,都想成为名家,开课开馆,你想来我这里学画学琴,你想学到什么程度?”她摇头,坦白地说:“我从没想过要学到什么程度。我只知道很想学,很想跟着心意走。这些才艺对我来说,多是修身养性,并非功利之举。”半晌,大师笑了,“这些手艺别想着发财,不过窘迫之日,谋生倒是可以的。”一番话,算是留下她了。
随老叫来一壶茶,推到岳青平的面前:“来,倒个高山流水我看看。”
岳青平面色一窘,像偷东西被人发现了似的,连耳朵都红了。“随老,晚辈。。。。。。”
随老似是看穿了岳青平的想法,呵呵一笑,“别紧张,让我看看你的手艺。还有,你既出自梅门,自是与我们同一辈份,不用称晚辈。”
岳青平只得站起来,右手执壶,壶口垂到玻璃杯上方一尺,开水从壶嘴里跑出来,在杯底荡起一串烟雾。青绿的茶叶迅速浮上来,水继续从上往下压,茶叶被赶到两连聚集成一座高山模样。将壶嘴放低,沿着茶叶中间缓缓注入,一道白水细细呈现,像一道从高山流下的瀑布。
随老看着,点点头,果然心灵手巧,能凭一份记忆将这手艺琢磨到这地步,难怪被梅老爷子看中。茶冲完,岳青平拘谨地站到一边,等着随老发话,这可是实实在在偷来的艺,她很忐忑不安。
旁边有人看着:“哟,小姑娘还会这一手,不简单啊,这可是随老从不外传的绝活。“
随老放下烟斗,指着玻璃杯说,“你放茶叶地方不对,应该放在壶嘴的对面,水下能正冲,冲时手势由上至下,力度均匀,中间不能换力,一息而成,开始的高度是一尺三寸,最后的高度是三寸。水流成线,越细越急越好。”他又取出一个杯子,招来一壶水,“来,再试一遍。”
岳青平依言上前,按照随老刚才说的,又重来了一遍。这一下,随老露出满意的笑容:“你七八年前来这里是不是来学画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