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查分日,原也并无太多焦灼感,更多是期待,还闷声干大事。他提前一周将市内所有黑珍珠、米其林餐厅探查一遍,甄选和预定,打算出分后就邀请春早去庆贺。可等这一天真正到来,还没到查分时间门,他的手机就被打爆。先是父亲原屹,他不想搭理,就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假装午休没听见。接着是老班齐思贤的连环夺命call,嗡个没完,原也才崩溃地接通。那端,齐老师火急火燎:“原也!在哪呢,你爸说你不在家,赶紧给我到学校来!”男生只得套上t恤打个的士去学校。结果一到那,就见四位领导模样的中年男人立于校门口车前,在交谈。齐思贤站在其中,眉头紧锁。瞥见他后,他遥遥指过来,舒口气的样子,而后喜笑颜开。原也隐隐听见一句急促的:“就他,就他!”其余三人闻言,齐刷刷包夹过来,不由分说地将他推入银色商务车。车行上路,当中一位最慈眉善目,穿墨蓝色polo衫的中年男人坐来他身边,笑眯眯问:“原也同学是吗?”原也:“嗯。”他自作介绍:“我是北大招生组的老师,你叫我老袁就好。咱俩一看就有缘,姓氏都是yuan。”“袁老师好。”原也抿笑,跟他交握一下。然后他就被带去五星酒店偌大的商务间门,全程一气呵成,半点反应的机会都不给。客房里,除了其他招生组老师,还有两位学长学姐。他们在茶几对面热情倒水,又问他要不要喝点别的饮料,可乐还是雪碧,或者奶茶,随要随点。酒店侍应生从自助餐厅端来缤纷果盘,待遇堪比贵宾级。“小原啊,”那位袁老师一直和蔼可亲地套近乎:“你考完估过自己分数么。”原也回:“跟平时差不多吧。”本还不算十拿九稳,但见此刻此景,他大致预感到了,心真正放定。男生抽出手机按亮,瞟眼微信置顶,确定没有新消息才收回去:“不是还半个多小时才能查到成绩么。”袁老师还在故作玄虚:“那我猜你半个小时后可能也查不到。”原也配合他的演出:“为什么?”齐思贤在旁边倒水,哼笑接话:“因为咱们省前十名的成绩都要被屏蔽的。”原也“哦”一声。“这小孩,很淡定哦。”袁老师瞠目,看向齐思贤,大加赞赏。齐思贤呷口热茶,合不拢嘴:“他在学校一直第一,习惯了,高一还拿过奥数金奖呢,大风大浪的什么没见过,能不淡定么。”“哎呀,那时候怎么没先跟我们学校签协议啊。”“我也搞不懂他。他说要高考。”“也好,也好,太阳在哪里是最耀眼的,没得说。”……他们围绕原也有说有笑。少年的手机再次在裤兜里振动不停。他拿出来,见是老爸电话,心烦意乱地接起来,那边劈头盖脸一顿呛:“你到底在干嘛!都什么时候了,电话不接,人没影,清华招生办在我机构和家门口两头跑半天了,这会儿还在等,你现在就给我回来!”原也闭了闭眼,撂下一句:“……我现在抽不出身。”随即挂断电话。原屹声势汹汹,听筒拦不住,被一旁的袁老师听个大半。他咳一声,委婉问:“你家长啊?”原也颔首:“嗯。”心猜没一会隔壁贵校就要杀过来拼个你死我活。袁老师再不掩饰和曲折:“想必你也差不多猜到自己的成绩了。我们北大诚意非常足,如果你愿意选择我们,光华、元培,随你挑。你数学好,喜欢数学,我们北大的数学科学院也是国内一等一,还有国内旅游,奖学金……”他长篇大论,原也安静聆听,但最后只回:“谢谢老师。但我现在无法做决定。”“不急,不急,我可没催你哦,”袁老师立马变更口吻:“你在这边空调舒舒服服吹着,吃吃东西,一下午的时间门呢,慢慢想,你要一个人决定不了,我们现在就派车子把你家长接来,一起商量。”他指一指齐思贤:“你看你班主任还在旁边帮你把关呢,他为什么跟我们走呢,怎么没跟别的招生组,对吧。”齐思贤无言以对。
若不是跟老袁是旧识,他还真不想来蹚这趟拉仇恨的浑水。领导关心得紧,袁老师到一边回电话。而那两个外形漂亮的学长学姐又来到原也身边,见缝插针左右夹击,热情洋溢。中途原也接到春早电话,得知女友成绩后,他不再落座,环视一周:“我要先走了。”老袁忙不迭跑来挽留:“这么快?不是啊,小原,你听我说,你还有什么想法什么要求,尽管和我们提,能满足我们全满足,你先别忙走啊。”原也面不改色:“没什么要求,就是要先问下我女朋友。”袁老师一怔,抓住他胳膊:“……你、你先等会。”男人眉一拧,回头去找齐思贤私语探问。齐思贤也很纳闷,不是说分了?又和好了?是那个吗,他也不知道啊。只得茫然作答:“是听说有一个女朋友,学文的,也我们学校的,成绩不错。”袁老师又问几句,立马重整思路,回来一拍胸脯承诺:“你女朋友也一起带上好了,我们北大——众所周知的——人文气氛浓厚,自由,兼容并济,环境比园林还要好,未名湖边散散步,吹吹小风,很适合谈恋爱的。你女朋友要是差点分,老袁话就给你放这了,照样破格录取。一起来!不分开!”直立的少年忽而沉静。“破格录取?”他敛了敛睫,随后一扯嘴角,与有荣焉,也笃信不疑地看过来:“她不需要。”—近两年不允许官方炒作状元概念,但原也荣登省一的喜讯还是不胫而走。宜中师生线上线下奔走相告。这位才貌俱佳的少年的姓名,如细雨,如疯长的密林,飞速覆盖过整个校区,整片学区,整座城市。而各大社媒平台留言区的网友们,也纷纷顶礼膜拜,并把他高到离谱的总分帖当锦鲤池一般许愿。密切关注男友分数的春早,在班级群刷到了原也是省理科状元的消息。女生卧室里迸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的嗷叫。姐姐闻声,端着打好的鸡蛋液找过来:“你干嘛呢,成绩稳了人却疯了?”春早握拳上下挥舞,像卡带的歌碟,快乐重复着这五个字:“原也是状元!原也是状元!原也是状元!”“哇,”春畅瞠目结舌:“他这么牛啊?”春早热泪盈眶:“对啊,他就是这么牛。”春畅山根微皱,挤挤眼:“但我还是觉得我的妹妹最牛诶。”春早心花怒放,持续做深呼吸才能缓释心跳。暗自宣泄完,她坐回床边给原也发微信:状元郎,你好啊。原也:这哪是状元,感觉自己更像逃犯,悬赏还很高的那种。春早笑出声:那你现在“逃”出来了吗?原也:逃出来了。春早:回家了?这种此生仅此一次的荣光时刻,再有芥蒂也应该与家人同喜共贺吧。原也却回了个:没。春早瞪瞪眼:那你在哪,不会又回出租屋了吧?原也回得摸不着头脑:我在,衣锦还乡。怎么总爱打哑谜。春早不懂:什么啊。原也:下来。他又传来一条语音,少年微喘的声线裹风而来:“我要到你家楼下了。”春早顷刻起立。随即咧唇而笑。她马不停蹄地趿上拖鞋,奔跑去玄关,家居服都来不及换。正往桌上端菜的春初珍瞄到,疾疾喊住她:“干嘛,马上要吃晚饭了,你又往外跑什么?”春早底气充裕地挺直腰背:“原也在楼下。”春初珍顿住:“他跑来干嘛?拿个状元不回家的啊?”“你管人家!”女儿大声甩下这句话,拽走挂门后的钥匙,屁颠颠开门下楼。全程围观的春畅泄出一声讥笑。春初珍回头看大女儿,难以置信:“她嘚瑟什么哦?不得了了这个成绩出来了,就要无法无天了是吧。”春畅嘁声,往桌边排放玻璃杯:“人家有省状元男朋友撑腰呢,挑不出差错,你还能管得到?反正我是管不到。”话音刚--≈g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