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目光狠狠射向宋谏之,两手攥住剑刃,热血滴进?她绛红的长衫中,她厉声反驳:“这不可能,她答应过我的…她答应过我绝不将解药交给?旁人……她送我来的时候答应过的!”解药是她保命的筹码,昭华公主曾经言之凿凿一定妥善保管。两人话里皆巧妙地隐去了昭华公主的身份,姜淮谆听得?一头雾水,却也明白此事牵扯到旁人,晋王又?是一副颇有成算的模样,于是打算以不变应万变,不再开?口相劝了。“她还?答应了你什么?此番事了,会托人给?你胞弟安排好身份财物,让他远走高飞重启一段新人生??”他三两句话将人定死在原地,红衣女神色愈发狰狞:“你做了什么?你对他做了什么?”胞弟?姜淮谆听到这两个字神情一滞,这才听出她嗓音的古怪,她一旦低声说话就多了几分藏不住的低哑粗粝,和?刚开?始刻意婉转的女声大相径庭,他细细打量过红衣女稠丽的五官,不敢置信道?:“你是男子?”“南疆有个秘而不宣的风俗,家中众多子女只?留长子,其余皆当做女儿将养。”宋谏之喝了半盏茶,干净的指节搭在盏壁上,轻叩两下。他自客栈那日听到撄宁那句‘兔儿爷’,便疑心跳楼之人是为秘术操控,留了两份心思。影卫跟了两日,自然没错过他们偷梁换柱将假尸首掉包的时候。“你费尽心思给?胞弟喂了假死药,操控他当众跳楼瞒天过海,事后再由人偷梁换柱将假尸首换出来,倒真是好盘算,”宋谏之目光一凝,继续道?:“可惜不该舞到本王眼?前?。”红衣男子面上的妆容已被泪水冲散,一张芙蓉面更显楚楚动人,任谁都想不到他是个男子。他殷红的下唇咬出了一道?青白的牙痕:“你放过他……你放过他,我给?你解药。”他们兄弟二人随同长兄被族人卖到五公主府上,长兄卖了个人人艳羡的高价,他们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添头。被那薄薄一张房契锁住了后半生?。他自幼就知?道?,他和?胞弟只?是两条贱命,唯有兄长是值钱的,可他那个值钱的兄长,在权贵眼?中也不过是小猫小狗都不如的玩物,性命说没就没了。他精心盘算,豁了自己这条性命出去,甘愿搅进?这深不见底的局中,只?想给?胞弟换一个不用为人左右的人生?。他的胞弟,唯一一个拿他命当命的人。幼时两人一同上山采药,为了救回掉进?捕兽陷阱中的他,险些断了条胳膊。会兴高采烈地与?他分享自己仅有的半块馒头,会在教坊师傅动辄拳脚相加时紧紧将他护在身下,会在他心灰意冷时安慰——兄长放心,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这句话支撑他熬过了不见天日的一年?又?一年?。他还?记得?自己应下公主提议时,胞弟不敢置信的眼?神。听到自己要他跳楼赴死,也全当了真,直至昏死之前?,还?在宽慰他,能为兄长博一天天地,我死无不甘。他那么狠心做的局,却被人轻而易举的踩到脚下。“本王说过,解药已经送来了。”宋谏之居高临下的睨他一眼?:“本王最厌恶被人算计,能瞒过我一时,已算你没白白谋划了。”姜淮谆看那红衣人委顿在地上,眸中满是歇斯里地的绝望。他轻咳一声忍不住要帮他说两句好话。可转念一想,这人方才还?要寻死,自家幼妹若不是得?了解药,只?怕要当一辈子小傻子。况且,这人要算计的是晋王殿下,自己这个便宜大舅哥怕是没资格说话。他心头那份怜悯添了些别样的滋味,在悲悯他人和?自家幼妹两个选项上摇摆一下,最后还?是觉得?自家实心眼?的可爱妹妹更重要些,因此只?眼?神复杂望了两人一眼?,安分的并未插话。那红衣男子听着宋谏之近乎落锤定音的一席话,反而缓缓挺直了脊背,面上哀戚变成平静,一双眸子紧紧盯着他。“背后帮我的人没有出面,但与?我接头的人挂着盐政司的腰牌。在燕京时我疑心,偷看过……她收的信,落款一个‘一’,该是易盐政无疑,信我偷来了,妄图在她言而无信之时作筹码,可以交与?您。”
他未再明目张胆的与?晋王谈条件,只?是定定的看着对面人。面前?的剑刃撤走了,他从怀襟中拿出一封蜡油封好的信,双手奉上俯身便拜。他久久的伏在地上,脊背隐隐发颤,声音却格外坚定:“千罪万错,皆是我一人所为,虽死不足惜,万望殿下放过我胞弟。”“公平交易。”宋谏之拿过十一递来的信,却并未展开?,只?是搁在案上。他站起身微挑了眉,眸中尽是冷漠:“别死在这儿,给?本王徒增麻烦。”“是。”红衣男子仍俯着身,沉默一息应道?。棋局至此,他已无招可用,唯有相信晋王言而有信一条路可走。他话音刚落,宋谏之已经推门离开?。姜淮谆犹豫一下,面带惆怅的看着地上人,安抚的话在嘴边打了两个圈儿,不知?该从何说起。和?他一同未提起脚步的是十一,便是他这般见惯生?死的杀手,看到这份深重情义,都难免被触动。两人对视一眼?,姜淮谆最后却只?叹了口气?,跟上晋王的脚步。这世上纷扰太多,个人有个人的命数,他虽感伤,却无法相助。春风卷起室内窗帘,日光飘飘摇摇没有定所,被窗格子切作一块一块的光斑,斜斜披在红衣男子身上,合着绛红的衣衫,倒像是穿了件袈裟。只?是当事人还?伏跪在地上,分毫未动,沉默如一幅画。姜淮谆一出门便没忍住小声问了句:“敢问王……敢问您,撄宁可是服了解药?”他后知?后觉瞥见楼下用餐的食客,王爷两个字果断吞回肚子里,仍不放心的追问。宋谏之步履未停。十一秉承着无所不为的近卫原则,凑到姜通判身边替自家主子解释:“通判放心,夫人已用过药了,只?是起效还?要些时间。”“我去看看?”正在这时,隔壁房门被人从里至外推开?了,明笙头上两个发髻先出现在三人视野中,而后是一张焦急的脸。“主子,夫人不知?在那念叨什么,奴婢听不清,可见她那情状难受得?紧,直呵气?,您来看看吧。”她连珠炮似的念了一堆,敞着房门站到一旁等众人进?去。宋谏之微皱着眉进?了屋。大约是药力太强,塌上躺着的人面颊烧得?通红,细细密密的汗珠缀在额上,两根眉毛拧成了毛毛虫,神色痛苦。金尊玉贵的小王爷难得?纾尊降贵一次,俯身凑到撄宁唇边,却只?听到含含糊糊的两个字。“牙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