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凶年(二)
钱,是人的底气。
他蔫了。
刚来的几天,眼见的新鲜着实让他兴奋。
川流的车,不灭的灯,生吃的洋菜,唇瓣鲜红的女子,乃至穿着衣服招摇过市的宠物狗。
一切的一切,真真现在眼前,让他啧啧称奇,对这座城满意极了,似乎配得上他的奔赴。
可过了几天,繁华的城,倒衬出他的不足来了。
眼界,见识,穿衣,谈吐,为人处事,就连口音都不对头,成了惹人招笑的把柄。
多读的那几本书足以让他在村里耀武扬威,可城里并不缺这些。
初中生,高中生,甚至大学生,遍地都是。
体面的工作是寻不到的,老师自然再做不成,就算是幼儿园,也不会要一个初中肄业的男子。
兜兜转转了半个月,一份像样的工作都没找见,随身的钱也花得三三两两,他一下子失了自信,散了底气。
宝珍倒混得比他好些。
人俏,嘴甜,话也说得漂亮,加上肯吃苦,一来二去,混成了服装厂车间里的小主管。业余时间还报了什么补习班,听说铁了心要谋个文凭。
朋友也比他多,很快扎住了脚,学她们的样子,散开头发,抹白脸皮,穿高跟,搽香水,耳朵上短坠子多得不重样,跟城里女子并无二致。
他后来的工作还是田宝珍给托人介绍的。
在橡胶厂做配料工,住宿舍,管吃饭,除了累点、苦点、无聊点,其他都让他满意,至少挣得是比家乡多的。
想起家中祖辈靠种橡胶树谋生,而他靠橡胶加工混口饭吃,终是子承了父业,没逃出这个圈子。
但多少高级了些,有技术含量,他总是这么安慰自己。
忍吧,只要忍得够久,终会有出头之日。
再个,忍耐是他的长处,他最是知道该怎么忍的。
憨厚地笑,帮别人顶班,从不跟人拌嘴,聚餐时第一个结账,日久天长,人人都开始称道他老实、义气,身边的哥们儿、朋友也多了起来。
至多两年下来,混个小组长是不成问题的,他如此忖着。
只是宝珍越来越难约。
打电话总推说忙,声音也懒懒的,他只以为她是备考累了,也并不多想。
休班时就跟着工友们去喝酒、上网、打游戏,当然,也是去过几次按摩房的,他不想的,推不过工友们热情,半推半就,也就成了。
再后来,听说宝珍如愿考上了成人大学,他欢喜极了。
是时候结亲了,他将要娶个大学生,村里第一个女大学生,这是光耀门楣的事,显得他极有本事,这么多年的隐忍也算是有了回报。
说起宝珍,这几年两人并没什么逾矩的,在外人面前也只说是同乡,相互照应,从未以其他身份相称。
他知道,她那是害羞。
如今他也攒够了钱,足以回乡盖间新屋子,娶她,生一堆孩子。
等回乡以后,他摇身一变又是那个受人尊敬的老师,不仅如此,他还亲眼见识过大山外面的花花世界,这足以为他的身份更添上几分金贵。
想到这里,他欢欣鼓舞,买了一屉肉包子,骑上电动车,直奔宝珍宿舍楼下。
宝珍听说他要来,早早在楼下等着,一袭吊带连衣裙,两条膀子露在外面,光洁如玉,卷发散在肩头,人逢喜事,更是媚眼含春。
他一下子怂了,忸怩着,半天不知如何开口,倒是田宝珍先开了腔。
“我也正有事要跟阿哥说哩,”她甜甜地笑,“我寻着爱人了,马上订亲了。”
这招倒是新鲜,想不到宝珍如此有情调,竟先撩拨起他来。
“阿哥你不仅认识,还熟悉的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