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校尉想了一下,道:“他一个公子哥儿,手段不像,要说他指使豪奴干的,可能有点儿,亲自干,不像。没必要拿自己的刀不是?哎哟,马来了!快,牵过来!”
祝缨看裴清上了马,自己也翻身上马,禁军的人目送他们一行人去京兆衙门,还有人小声对祝缨说:“小祝,拜托。”
祝缨俯下身,问道:“你跟周游这么好了?”
那人一摊手:“人家未必瞧得上我,可毕竟是禁军。”
得,自己人的脸面,得维护,尤其是“军”这种地方。
祝缨跟着裴清到了京兆衙门,远远的一行人就勒住了马,祝缨站在马蹬上眺望一回,坐回来怒望李校尉:“老李!你给我说清楚!你是怎么哄了郑大人,骗了裴大人带着我们过来!”
李校尉道:“怎么会是骗的呢?”
祝缨不用裴清发话就先质问:“你老实交待,死的人是谁?!我呸了!我就说,怎么一个迟早要转大理寺过目的案子你们非得要我们来提前插手!苦主是南军的人吧?!”
宫北城南,守卫皇宫的按地理算北军,守护京城的,按地理来说算南军,各自扎营的地方也是这么个方位。两军大致上穿的差不离,但是北军穿得更好些,装饰上也有些微的差异。这些是久居京城的人都知道的,而金良算是南军的人,所以祝缨知道得又比一般人更清楚一点。她只这一看,就认出来围着京兆衙门闹说法的二、三十号军人,是南军的将束,而与他们对峙的几十号人,像是北军的人——他们倒是有些没穿号衣,但是有几个人祝缨瞧着脸熟啊!
裴清也注视李校尉。李校尉苦哈哈地道:“我也不太清楚。”
“那就拣你清楚的说。”祝缨这会儿可不松口了。
李校尉显然也是有点准备的,他说:“那一个,好像是南军那里的一个校尉。”
裴清就看着祝缨跟李校尉掰扯:“一个校尉能有这么大的阵仗?!”
李校尉道:“好吧,他本来是个校尉,但是身上也有个将军的散官。跟周游一样。小祝你看,双方都是官员,不涉京城百姓,得归你们大理寺管了吧?”落王云鹤手里,当官儿的都不会太好看,尤其还是风流轻狂之下的凶案。
得要脸!
他跳下马来,给裴清作揖,裴清道:“大庭广众之下,你着禁军服色,这样成何体统。唉,走吧。”
来都来了,他怀疑郑熹已经猜到了什么。
李校尉大喜过望:“请。”
祝缨对他说:“老李,你怎么这么热心他?为他陪笑?”
李校尉苦着脸:“大将军命我来,我能不来么?小祝,拜托拜托。”
祝缨低声道:“那得看京兆府怎么想的。咱们要是弄了人回去,得出个儿戏的结论,京兆府必是不依的。”
李校尉道:“先把人弄出来才好。”
……
裴清已听了李校尉所说的案情,也没有全信,也觉得要与京兆府先碰个面才好。一行人来到衙前,只见衙役们正在努力隔开两伙军人,免得这群专职砍杀的人打起来。两边都还算克制,但火气也都涨了起来。
祝缨往南军那边一看,果然没有金良,就这几十个人,如果有金良那才要奇怪了呢。她跟着裴清进了京兆府衙。
小吏们吆喝着:“大理寺裴少卿到了!两下让开!”
大理寺来人了,两边可都不怕,都鼓噪,要大理寺:“必要给咱们个公道!不许偏袒他们!”有南军的人认出了李校尉:“嘿!拉偏架的来了!”就又要拦。
京兆衙门的人也有经验,喝道:“天子脚下,军人鼓噪,是要造反吗?”两边喧闹的声音才小了一点。
祝缨跟着裴清走进了京兆府衙。
与以往祝缨拿个条子过来协调案卷的时候不同,那时候时候祝缨甚至可以见到王云鹤,现在两个衙门正式的交涉,大理寺派出个少卿过来,京兆府也就出了个少尹来应对。
京兆府的少尹有两位,是为襄助府尹处理事务的。今天出来的这位少尹祝缨也见过,也是个干练的人,叫做范绍基。两下见过面,祝缨也老老实实给他行礼。范绍基以前见祝缨的时候通常会微笑一下,点个头,有时候因王云鹤的面子再给两句鼓励。今天只略一颔首而已。
范绍基与裴清互称表字,笑道:“子澄,无事不登三宝殿,来必有因!”
裴清道:“承德既知我意,何不行个方便?”
范绍基摇摇头:“恐怕是不太方便的。”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里走,裴清就问范绍基案情:“总要报到大理寺的,你看外面,死者恐怕也不简单吧?”
范绍基道:“既然总是要报过去的,你又何必急在此一时?”
两人磨着牙,到了堂内,宾主坐下,就开始掰扯起案件管辖的问题了。范绍基说,案子里不但死了军官还死了妓-女,案发地点是京兆府,所以这个事儿,京兆衙是有权管的。裴清因知道郑熹的底线是共同审理,所以不慌不忙,说两边的品级都到五品了,尤其是嫌犯的品级是五品,大理寺能管得着。
祝缨等人就在一边听着,祝缨还是头一回这么近的听两个高官扯皮。两边僵持不下时,裴清道:“范兄,不如在下去拜见一下王京兆,如何?”
范绍基道:“看来是我慢待裴兄了。”
两边互不相让,裴清只得说了:“京兆府的案子也非止一个,犯法的官员也非止一个。为何就盯上了他不放?要行文,我大理寺自可移文来。又或者,要王京兆与我们郑大理协商?那岂不是显得我们无能了?你我同朝为官,都是为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