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在二人间渐渐流转,只闻茶盏与茶盖清凌凌的碰撞声,与他细不可闻的吞咽水声。
他越闲适,她立在一侧,却越惴惴不安了起来。
“这茶泡得不好,味道淡了。”
桑无忧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低头轻道:“是奴婢疏忽了,还请侯爷见谅。”
“茶道之韵,源远流长。以清心、静气、修身为本,融会儒、释、道之精华。点沏香茗,细嗅芬芳,品味人生苦涩甘甜。一壶清茶,三味人生,共饮天地间。”
桑无忧不知他为何要此刻与自己掉书袋,去谈什么茶道,她如今满心的心思都是要赎身出去,哪里还能听得下这些?
沈卿司站起身来,缓步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书脊用令东齐伋体烫金字写着《墨香茶韵录》的书籍沉声道,“此书载有茶道之谛,你可细读其中,悟其奥妙。待你领会其义,我再与你细述茶技茶魂。”
可那一截皓腕凝雪却将书轻推回去,“侯爷,奴婢想赎身出府,”她忽地跪下身去朗声坚定,“还请侯爷,开恩。”
《墨香茶韵录》被轻摔在书案之上,发出沉闷一声,也让她挺直的脊背微微轻颤。
“这是侯府,岂非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她听不出上位的喜悲,但此事既出口已无回旋,暗自咬咬唇,“侯爷,奴婢不求其他,但求自由。”
“自由?这词听着倒是稀奇。”
一声清浅的似嘲笑声,掠过她的骨头。
“便是爷此刻放你出去又如何?外面兵荒马乱的,你一小小孤女,又长得这般招蜂引蝶,怕是活不得的。”
一只燥热宽阔的大手忽然握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落进他冰窟冷人的眼底。
“你这般冰清不折的样貌,恐怕是东厂那些太监最中意的。。。”
如今天下形势颠到,太监弄权,朝纲混乱。
桑无忧也听说过不少外头的太监将年华正好的女子强去做禁胬,那些女子多是经受了无数非人变态的折磨后惨死,抛尸荒野,一夜就被野狗吞噬了干净。
“小女子命贱,便是有那样的结局,也不劳侯爷操心。”
“哦?好一个烈女。不知爷若将你送到东厂,你可还有这样的志气?”
平静冰冷的湖面终出裂纹。
他在她眼中初次见到了真正的畏惧,那宛如夜星的瞳仁猛烈收缩,眼底忽漫出一道痛苦,犹如闪电劈开苍穹,下起绵绵密密的苦雨来。
她恨就是恨这样。
在侯府她便是成了通房又怎样?
混成妾又这样?
自己的命随时都掐在别人的手中,他随口的一句,就能断送终生。
不过是个金钱可拟的玩意儿。
倒不如放她出去,即便外面的世界是刀山火海又怎样?
即便她艰难求生又怎样?
那都是自己闯出来的造化。
她不悔。
“奴婢虽浅薄鄙陋,但也听过侯爷威名远播,自是知道您品行高洁、怀瑾握瑜,这些日子伺候侯爷,也从未见爷为难过下人,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主子。”
她见他冷淡的嘴角挑出一丝浅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