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哪有人在牢狱还要被叮嘱不要忘记泡脚的,更何况她待的又不是单人牢房。好不容易送走了万分不放心的管家婆红缨,顾平宁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发现安王殿下突然对那泡脚桶产生了兴趣。顾平宁的腿因为常年坐在轮椅上血脉不通,她又不准旁人给她的腿按摩活络,大夫无奈之下才提出经常泡脚的法子。这泡脚桶也是找人特别定制的,顾含光回京后又改良过几次。桶的高度刚到她的膝盖,桶上是一个挖着两个孔的木盖,既方便双脚伸入,又能最大程度保证热气不消散。“这个药草是怎么用的?”蔺耀阳拿着一个药包问道,“直接放进去加热水就可以吗?水温有要求吗?是沸水还是稍微凉一凉?”顾平宁被安王这幅打算亲自监督她泡脚的样子惊到,连忙摇头否认:“不不,是红缨乱说的,我根本就不需要。”她连在自己房里都要将所有人赶出去才泡脚,现在和蔺耀阳同住一牢,她根本就没想乖乖听红缨那啰里啰嗦的废话好不好。可蔺耀阳显然是信了红缨话里不泡脚就会受寒,此时难得不听顾平宁的否认坚持问道:“我去叫人弄些水来,沸水可以吗?”顾平宁当真没想到,她第一次见识到安王殿下的固执,竟然是因为泡脚。蔺耀阳也不多话,只是亲自伸手试了水温,又将草药包放入桶等药力散开来,然后眼巴巴地望着顾平宁。那眼神简直了,就好像不依着他是一件多么罪大恶极的事情。顾平宁坚持了半刻钟,最终还是败下阵来,默默将轮椅转到床沿边。只是问题又来了,这牢狱内的木床可不像是顾府里那样是特意定做的,只说这床的高度,就比她的轮椅高出一大截。“那个,我抱你上去?”蔺耀阳说这话时声音低不可闻,眼神飘忽,耳垂一点一点爬上粉红色。顾平宁破罐子破摔似的点了头,见安王殿下同手同脚走过来,动作僵硬,像个木头人一样附身下来抱她。向来不喜人近身的顾平宁也觉得不自在,忍不住撇开头,却意外地发现蔺耀阳耳后根红了一大片。这一幕似曾相识啊。顾平宁突然觉得放松了些。就是啊,一个人的不自在叫不自在,两个人都不自在了,那还怕什么。想通了这一点后,顾平宁又把头转了回去,瞧着蔺耀阳红着脸眼神飘忽,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她,忽然觉得还挺有意思的。蔺耀阳这会儿只觉得自己抱着一抔云,又仿佛像是前些日子从西边传来的棉花糖,又轻又软,好像稍一用劲就会陷进去似的。尤其是这会儿顾平宁的目光还饶有兴致地环绕在她身上,简直让人浑身烧起来。“殿下,你的脖子和脸怎么都这么红啊?”顾平宁语调轻轻柔柔,故作不解道,“是吃了什么东西不舒服吗?我帮你看看吧。”“不不不,我没事!”蔺耀阳手忙脚乱地将人放在床沿边,随即往后退了三步胡乱扯道,“是这里太热了,对,我是因为太热了才脸红的。”顾平宁强忍着心中的笑意没出声,总觉得安王殿下这好玩的样子,连带着让她被逼着泡脚的郁闷也减少了三分。“不过还请殿下转过身去。”“啊?”“我要脱鞋袜了。”顾平宁的声音低了些,为难地去看眼前手脚都不知放何处的安王殿下,“虽说我们已由陛下赐婚,但毕竟还未大婚,我、我实在……”这话蔺耀阳一听就明白了。虽说在本朝男女大防并不严格,但也有不少女子深受前朝文化影响,认为足腕是女子的私密之处,不能让夫君以外的人瞧见。这会儿顾平宁害羞不想让自己看到纤纤细足也是人之常情。蔺耀阳乖乖把身子背对着转过去了,为了显示自己的君子之心还特意用手捂住了眼睛,只是嘴里还不放心叮嘱道:“如、如果有什么要我做的,你就告诉我啊!”顾平宁自然不是因为什么害羞啊、足腕不可示人啊这些无聊的理由,她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将自己的腿疾露于人前罢了,谁也不行。这间特殊的牢房内突然一下子安静下来。泡脚桶内氤氲的热气从缝隙中丝丝缕缕钻出来,就像是费劲儿想要往上攀爬的蚍蜉,很快就消散在半空中。许是这会儿的氛围太宁和,蔺耀阳捂着眼,一贯爽朗的嗓音也柔和下来:“其实我今天过来找你,原是想问问你喜欢什么果树的。我们府里的东边还空着一块地,我听说你去年曾用枇杷酿了酒,你说我们种几株批把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