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凄厉,凭栏眺望,一楼熙熙攘攘热火朝天的景象尽收眼底。厢房内死寂,只有一声接着一声的重咳,声声叫人胆战心惊。
手帕从唇下挪开时,染上了丝丝红血,那人定神瞧了片刻血迹,恍惚笑了出声。
“你们说,这算不算是报应。”
唰唰——
房中顷刻间跪倒一片,道门子弟们心中惨然忧恐,哪敢随便搭腔。
早些年,道圣并不是这个样子。
他原先是个风流倜傥的男子,修为高深地位尊贵,再加上一副多情的俊美容颜,便自然而然成为了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
就连被……被某人伤透了心的那段日子,他也依旧能维持体面,不论私底下如何偏执不甘,作践自己折磨自己,对外也能风度翩翩的笑谈风生,仿若对那个人不屑一顾。
这一切的转变契机,是摇光仙尊的死。
道圣一下子就垮了,郁结于心乃至病痛缠身,连面上的体面都无法再去强撑。他们这些做弟子的,更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近些年道圣更是修为原地踏步,隐隐有被心魔困住的征兆,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咳血了。
“抱朴。”道圣唤出门下大弟子,“去拿酒。”
抱朴眼睛瞬间红了,转头看了眼一地的空酒坛,“前辈,不能再喝了!”
道圣不在意挥了挥手,声音嘶哑。
“去。”
抱朴只得拱手领命,拎着酒坛返回厢房时,他站在门口抹去泪痕,忍不住地心想:
若是当年道圣暴怒之际带人追击摇光仙尊时,他拦着点,会不会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现在说这些,全都晚了。
抱朴正色进门,恭敬将酒坛放置在桌上道:“前辈,待选琴修们都已经候着了。”
道圣举杯的动作一停,沉默将酒杯放回桌上,杯底“叮”一声清脆响。
虽没有说话,但房内温度好似陡然下降,角落的熏香炉翻涌着愠怒的巨兽形状。
在场不少人冷汗都淌下来。
抱朴硬着头皮说:“前辈三千年前醉酒时将一琴修误认成摇……误认成那位,当时一曲毕,心魔确实得到了压制!这代表此法有用!为您的身体着想,还请前辈再做尝试。”一通话说出来,抱朴心中七上八下,世人都以为是道圣想要寻一个摇光仙尊的替身,实则这都是他们这些弟子在自作主张。
他们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即便每次事后都会被道圣重罚,他们也不后悔——万一呢?万一真有人能够将摇光仙尊模仿得出神入化,届时道圣每每醉酒之际自欺欺人去听琴,身体也不会像如今这般每况愈下。
“罚鞭刑。”道圣语调平淡,毫无起伏。
抱朴面色微白,惨淡应了个“是”。
过了一会儿,上面又传来声音:“他们为何都穿红衣?”
抱朴往楼下瞧,惊愕之际眼前一黑,摇光仙尊生前最喜身着红衣。
这些人为了迎合道圣,真是下足了功夫。
还不等他开口,道圣抬起手臂按在了眼睛上,一开始只是自嘲闷声笑,而后肩膀耸动越笑越大声,“连蝼蚁都知我心中所想。我那日还同他说我赢了,他倒是决绝,直接——咳!咳咳!”道圣掩帕重咳,白皙面庞隐现病态潮红。
手中的青色手帕很快就被染上大片血迹,他自我厌弃般将手帕团成一团扔在地上,缓了许久才平定急促的呼吸,眼底幽暗如濒死困兽:“他根本不在乎输赢,他什么都不在乎。”
“……”死寂。
“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你们自选死法。”
抱朴惶恐,“弟子这就去安排!”
转身关门之时,隔着门缝,他又看见一地空酒坛。病骨支离的男人抬掌撑着下巴,苍白俊俏的面容无喜也无悲,更无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