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不敢大声哭,但是眼泪一直流,父亲也很沉默,我很害怕,虽然不知道半身不遂是什么病,但是知道外婆不会动了,就很怕。
姐姐搂着小妹,坐在炕上,她也不敢出声哭;小妹还往外挣,想去找外婆。
医生二哥给外婆打了两针,然后告诉父亲跟他回家去拿药,母亲赶紧给父亲找了钱出来。
父亲隔了好久才回来,拿回来一瓶脉通胶囊,(好像记得是这个药,或者叫通脉胶囊),然后给外婆塞到嘴里,看看能不能吞咽下去,然后让外婆张开嘴,还滴了一点水进嘴里。
外婆还是不能咽下去,那个胶囊都在嘴里软了,白了,也没能咽下去,我们就看着,母亲用毛巾垫在脖子那里,防止有口水流出到身上。
外婆眼睛转着,嘴里呜呜的说着什么,我们也猜不到,二叔和二婶婶也起来了,过来陪着我们。
到半夜的时候,外婆那个药也没吞下去,不过那个白白的皮(胶囊外壳)破了,药粒出来了,在嘴里融化了。
外婆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了,反正闭上眼睛,平稳的呼吸着。
母亲让二叔和二婶婶回去睡觉了,也让我姐和我带着小妹去西头睡觉了,她和父亲俩坐在外婆旁边,看着外婆。
一个晚上过去了,外婆没什么变化。
母亲做了饭,我们都吃了一点,母亲没吃什么,父亲吃的也不多,吃完了他又去找了那个二哥过来,二哥一看,输液吧,因为不能吞咽,时间久了会越来越严重的。
于是,他回去配药和拿输液的东西,然后就开始给外婆输液了,那种大瓶的玻璃瓶,加了好几种药在里面,他说先输五天看看情况,再不好就得去医院。
外婆就开始了输液,第三天的时候,外婆可以说话了,说的不太整齐,但是能猜出来大体是什么,我们重复之后,如果不对,她就摇头,然后再猜,直到对了为止。
外婆担心我上学怎么办,还跟母亲说,输液的钱她有,在家里哪个地方放着呢,我上学好办,先去上就行;至于钱,母亲说她有,先花我家的就可以,外婆摇头,然后她还让姐姐去她家赶紧去找钱。
母亲拗不过她,于是安排姐姐拿着钥匙去了田家庄,去外婆那个小房子里找。
姐姐蹭蹭的走到外婆家的小房子的时候,她出了浑身的汗,在房子里找了好久,终于在外婆的寿衣里翻出了几十块钱,姐姐把钱放好,把寿衣放好,一切都恢复原样,就锁好门,回了我们的家。
到家了,外婆给我了我一块钱,让我开学了买本子,剩下的钱,给了母亲十块,余下的自己放枕头边了,当然是她指挥着我的母亲帮她做的一切。
五天液体输完了,外婆比之前好了一点,能吃东西了,于是她自己做主不输液了,只吃药,不过那个药,医生二哥那里只有一瓶,县里都没有,那还是二哥一个堂叔从北京给当初的二哥的父亲买的,他觉得很有效果,就留了一瓶。
医生二哥建议父亲可以让人从北京帮忙买几瓶回来,有富裕的话,他还想放一瓶在家里,万一谁用的到呢?
父亲一听这个话,也没好意思让医生二哥找他堂叔帮忙买药,左思右想,他想到他的一个四堂弟,在北京当兵,好像是通县还是哪里的,赶紧写信给他,看看能不能帮忙买一点邮寄回来。
父亲的这个四堂弟,是我的三太爷家的,也不算不亲,和县城那个二堂大伯、生病的三堂大伯是亲兄弟,父亲写了信,等收到回信说能买的时候,父亲就给四堂叔汇了钱过去,等着他买药后给邮寄回来。
外婆按时吃药,也能吃一点饭,不过需要喂,大都是母亲喂饭,有时候小妹也跟在后面,端着她的碗给外婆喂饭吃。
正月十七,开学了。
经过我们一家几天的“思想斗争”,决定我还是继续先在田家庄上学,等以后再说。
早上,我和姐姐一起吃饭,姐姐他们已经从我们村里中学搬到了公社那边去了,然后我们俩一起都从家出发上学,只是她往东走,去公社那边上学。我往西走,去田家庄小学上学,好在学校在东头,从我家这里走过去,也不是很远,大约走一个小时。
中午姐姐带饭,或者买点东西吃,而我,则回外婆那个房子里,自己煮挂面吃,前两天商量好后,母亲已经教我如何煮面吃了。
晚上放学,我再走回家就行。
很多人不知道我外婆在我家生病了,她不许我母亲跟人说,外婆也不让我跟人说,只说在我家住着呢那种。
于是,在1978年的这个早春,我开启了我的“走读”生涯。
刚开学的时候,早上出去天还发黑,我都是用围巾把头包住,只露眼睛出来,姐姐告诉我半路不许跟人说话,别人跟我打招呼,也不许回答,我点头答应,其实她不说我也怕的。
晚上放学,我都是先回外婆那里,看看门锁好没有,然后再一个人悄没声的走小路回家。
不过春季还好,除了风沙大,冷之外,田野里没有庄稼,几乎可以从他们村东头看到我们的村西头的马路,我走路很快,几乎是小跑的。
每天到家,都是浑身湿乎乎的,外婆每天看到我到家,都会冲我笑。
转眼我都在田家庄小学上了三个多月了,村里有些人是知道外婆在我家生病了,因为田家庄和邹家庄联姻的太多了,比如刘希平的大姐嫁到了邹家庄,而他大嫂就是邹家庄的人,是我二堂姑姑的小姑子;还有我姑姑、三堂姑、四堂姑都嫁到了田家庄;我三婶婶是田家庄的人嫁到我们村里的;还有大堂姥爷的儿媳妇就是我父亲一个有点关系的姑姑,我叫姑奶奶的;其他的还有不少人,这些都是距离我家很近、田家庄那边距离外婆家也很近的人,因此消息“走漏”也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