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梭,半月时间过去。铜铃丁零当啷响起,随着喝声,马蹄骤然停下,远行的人无声地松了口气,疲倦的眉眼稍缓,熟练地开始各司其职。身穿骑射服的叶赤灵眼神一扫,望向那个独自离开的身影,担忧之色一闪而过。可惜下一秒就被讨厌的声音打扰,叶赤灵猛的回头,凶巴巴一瞪。那人没有半点生气,早就习惯了叶赤灵的区别对待,反倒没皮没脸地笑:“你怎么老看她?她又去找那个坤泽了。”“我不是没长眼睛!”叶赤灵分外暴躁。钟千帆翻身下马,便走到叶赤灵跟前,仰头笑道:“你怎么老对我那么凶?和别人都是和颜悦色的,唯独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见她这样说,叶赤灵更是没有半点好脸色,甚至连下马都不曾,完全不给这个领帅面子。“喂?”钟千帆出身市井,浑身总带着股痞气,即便身穿盔甲,也很难压下去,看起来就有些不大正经。叶赤灵越看越嫌她,斥道:“我就不想理你!”“喂,我好歹是个领帅……”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叶赤灵直接道:“怎么?你想以权压我不成?”“我压你?”钟千帆突然叉腰,不满道:“你看看我,何时在你面前有个将军样,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你们要延后出兵,我当即就同意,你们绕路寻人,我牵着马就来了,”话到此处,她竟露出些许可怜之色。叶赤灵依旧没什么好脸色,眼神一瞪,就道:“我早说过,你们按照原路线先行就好,我和流云办完事就赶过去。”“那可不行,我既答应了殿下要照顾你们,那就不能不管,”钟千帆说得大义炳然。若是旁人,或许就被她这样糊弄过去,可对方偏是叶赤灵,她嗤笑一声,就道:“你要照顾我?”“也不知是谁,几次输给我?”提到这事,钟千帆难免露出尴尬之色。刚出城门之时,钟千帆便借着仅叶赤灵、叶流云两人独自离开,她放心不下为由头,几次要求一同过来。结果叶赤灵嫌她麻烦,直接拖着她后领子往身后树林走。钟千帆起初还不服输,一下说自己没准备好,一下说叶赤灵出手快了,紧接着就趴下一次又一次,趴多了,也就服了。服了之后,她又带兵跟上来了。她咳嗽两声,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手扒在马脖上,忍不住仰头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对旁人都还好,偏对我不满?”她又补充道:“在汴京那几日,我几次去九殿下府邸寻你,想要当面和你道谢,你每次都装不在,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翻墙逃走!”她有点气,她虽出身一般,但也靠着自己搏了个状元位,容貌不比九殿下、宁大人,但好歹也算个清秀干净,这段时间,有多少媒人上门求亲?可偏偏叶赤灵嫌她,每次看见她,都像遇到什么洪水猛兽似的,一整个避之不及。叶赤灵不答反问:“你自己心里不清楚?”“我怎么知道,”钟千帆气得拽着缰绳。叶赤灵抬脚就去踹她手腕,想让她松开手。另一人像头倔驴,左躲右躲,躲不开就又摆在那边,让叶赤灵随便蹬,反正她这几日已经习惯被叶赤灵揍了,皮实,根本不怕疼。钟千帆杵着脖子,硬邦邦道:“你快告诉我。”她语调一转,又问:“你是不是喜欢叶流云,所以不喜我靠近你,怕她误会?”她一跺脚,苦口婆心地道:“可她有喜欢的人了,你看她这几日,面上装着不在乎,开饭的时候,还把自己的鸡蛋偷偷塞给人家,这风餐露宿的,一人就那么一个蛋,她得多喜欢人家,才天天往别人碗里塞鸡蛋。”叶赤灵听得眉头直跳,突然问道:“一人一个鸡蛋,那我碗里怎么有两?”钟千帆突然止住,眼神往另一边看。叶赤灵明白了。她气得一踹,又道:“谁稀罕你的鸡蛋。”钟千帆挨了一脚,也不后退,粗眉一塌,竟有种大狗委屈的感觉,闷闷道:“我不是见你喜欢吗?”“谁喜欢了?!”叶赤灵咬牙切齿。钟千帆绕回原话题,道:“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总是嫌我?”叶赤灵气不打一处,直接道:“那几日你为何躲起来,不肯传个消息给我们。”她这话一出,钟千帆终于明了,苦笑道:“我那不是听宁大人的话吗?”叶赤灵才不管她,自从上次钟千帆突然消失后,叶赤灵就烦极了钟千帆,觉得这家伙忘恩负义,眼睁睁看着救命恩人困在后宫,自己却还在外头躲藏,任由自己百般寻找,即便后头知晓是宁清歌的谋划,也不曾对她缓和半分。叶赤灵不想理她,甩起缰绳要走。钟千帆却连忙拉住,忙道:“你还没说完呢。”“你是不是喜欢叶流云?!”她急得很,眼巴巴看着叶赤灵,迫切需要一个答案。“你是不是有病?我和她都是乾元!”叶赤灵被气得更厉害了,只觉得这人是不是还自己犯冲,怎么次次都能把自己气得不行。钟千帆却松了口气,乐呵呵道:“那就好那就好。”“你在乱想什么?两个乾元哪能在一起?”叶赤灵眼皮直跳,忍不住多说了句。钟千帆却眨了眨眼,有一种憨狗的憨厚,说:“那为什么要亲我?”提到这事,叶赤灵面色越发难看,直接反驳道:“我那是在喂你喝水。”这事发生了在她骑马带钟千帆逃离猎场的途中,她伤势严重,哪里受得了那么长的奔波?不到一半就发起高烧,无意识嚷嚷着水。叶赤灵受九殿下叮嘱,自然要将人活着带出猎场,见状,只能暂时停下马,寻来清水。可钟千帆昏迷不醒,虽嚷嚷着要水,却不肯开口喝,她无奈,便只能……结果钟千帆喝着喝着却醒来,红着脸好半天不说话,叶流云还以为她自己想明白了,也没时间解释,匆匆忙忙就将人带出猎场,却没想到这人误会成这样。“那也是亲嘴了,”自小在田野间长大的钟千帆说的直白,莫名执拗。“我们两都是乾元,”叶赤灵打马,试图离开。“乾元怎么了?”钟千帆拉回马头。“就是不行,”叶赤灵试图踹开她的手。钟千帆拽得死死的,理直气壮:“我喜欢你就好,管什么坤泽乾元,你们汴京人怎么比我们乡下人还顽固死板。”叶赤灵气得不行,直接翻身下马,拽住钟千帆后领子,往旁边小树林扯。不多时,一阵阵惨叫声传来,而且周围士兵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听到领帅的惨叫,竟连头都没抬起。再看另一边。叶流云与金夫人并肩而行,相对于那边的热络,她们更沉默些,衣衫划过四周枯草,脚步声与枯草碰撞的窸窣声掺杂在一块,秋风越发萧瑟。过了许久,叶流云才开口:“等明日,我们将你们送到城中,便要赶去昆城了。”她声音一顿,又补充道:“南疆情况紧急,我们没办法多停留。”金夫人一如往日柔美婉丽,抬手将垂落的发丝别在耳后,温声道:“叶大人能够绕路送我们一程就已经很好了,南疆战事要紧。”她们隔着中间隔着巴掌大的距离,看似贴近,却不曾靠近半分。叶流云心中烦闷,却不知该说什么,只道:“扬州路远,你们一路小心。”“会的,”金夫人沉默了下,又说:“扬州始终在大梁境内,能有什么危险,倒是叶大人……”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微颤:“一定要保重身子。”绕来绕去的客套话终于有了尽头,叶流云转身看向她,抬起的腿脚本想上前一步,却又止住,像粘在地面一般,无法动弹。“你……”叶流云抿了抿唇,却道:“送完那些孩子后,准备去哪里?”“没有想好,”金夫人摇了摇头。“那、”她突然开口,又苦笑摇头,终于说了句心里话:“我突然有些后悔了。”她没有说自己后悔什么。可金夫人却明了,突然笑起来,说:“当时将我捆在柱子上时,叶大人可坚决得很,现在竟后悔了?”
叶流云闻言,只是低头沉默,垂落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金夫人见状,只觉索然,转身就要走,可在下一秒又顿住。“你喜欢上孟小姐了吗?”她语气紧张又带着胆怯,竟憋了一路,直到现在才敢开口。自从她几次不肯回信后,金夫人像是忘了她一般,往日只肯寄信给殿下,信中除了这群孩子外,提及最多的就是孟清心,她这些日子跟随在侧,不曾贴近上前,却时刻注意着她们一行人,孟清心和金夫人的关系果然最要好……叶流云眼眸微动,指尖在掌心掐出月牙痕迹。金夫人不曾转身回头,背对着对方开口:“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叶流云嘴唇碾磨,最后只冒出一句:≈ap;ldo;孟小姐性子良善,虽有些孩子气,但也是个可以托付的人。▲()『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不远处的孟清心似有所感,拨弄着算盘的手一顿,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看向自己的账本,这钱应该算对了吧?她思考了下,抱着绝不能漏算任何一个铜板的坚决,毅然决然地将上一笔账划去,当即重新计算起来。秋风撩起裙角,将枯草吹出阵阵波涛,不远处的红日已经开始往下坠,将连绵山脉侵蚀。叶流云未曾停下,将这些日子考虑一一说出:“孟家定下的婚约,非孟小姐本意,你不必担忧,她回京之后就会解除,我之后会给殿下写封信,求她帮你说说话,若是那时我挣得军功……”她话还没有说完,金夫人突然就转身,眼中含泪,骂道:“你就非得把我往推是吧?”叶流云顿时无措,不明白对方为何突然哭出来,下意识抬手又止在半空,金夫人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抬脚踹向对方小腿。“嘶……”叶流云吃痛,顿时喊了一声:“疼。““疼?疼死你吧?!”金夫人一边气得不行,一边流泪,大骂道:“是我不肯寄信给你吗?是你收了又不肯看,我只能寄给九殿下,次次提到孟小姐是为何?!你心里不清楚?”“老娘想让你吃醋你不懂吗?”“还天天孟小姐孟小姐,像个木头一样躲在旁边看,你以为你那的偷看很隐蔽吗?老娘都快贴在孟清心身上了,你都不肯过来。”对方突然的粗鄙让叶流云呆愣在地,呐呐半天,居然只冒出一个:“我……”“我什么我?!我最看不得你一副要为殿下死、要为殿下活的样子,离了九殿下会怎样,你要为她效忠我不拦你,你要去南疆我也不拦你,但是你什么时候敢往前一步!”“叶流云!到底你是乾元还是我是乾元!”金夫人被气狠了,也不管旁人能不能听见,声音极大,惹得不远处的人纷纷看过来,露出诧异眼神。叶流云有些慌张,低声道:“你、别、小声些。”可那人却突然上前一步,仰头就咬住叶流云的唇,用力一咬。“嘶……”叶流云直接倒吸一口凉气。这一口可没留力,直接就将嘴唇咬得破皮见血,冒出血珠。金夫人也不心疼,松开就恶狠狠道:“小声什么?是我们两的事很见不得人吗?!”“没有、我不是……”叶流云顾不得疼,慌张解释。可那人却先喊道:“若是两年后我还没有成为将军夫人,叶流云你就给我等着吧!”话毕,她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只留下一个嘴唇红肿又冒血的叶流云,她抬手摸了下,又被疼得眼皮直跳,望着对方背影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这当将军……未免也有点太难了吧……”是夜,汴京。一月的时间不长不短,却足够汴京发生不少事。房间内的盛拾月放下书,下意识偏头向外看去,眉头又一次皱起。今日事务繁多,宁清歌差人送来口信,继而到夜深也不见回,盛拾月心中忧虑,便熬到现在。直到房门声响。盛拾月当即放下书,便往门外走,双臂一抬,直接将人拦在半路、抱住,闷闷抱怨:“怎么那么晚才回来了?”宁清歌回抱住对方,声音温和,哄道:“是我不好,让殿下等到现在。”对方态度诚恳,无理取闹的人也没了脾气,哼哼两声就表示知道,继而就想要带着对方往床边走,可饶是如此,她也不撒手,就紧紧抱着宁清歌,摇摇晃晃地往那边挪。宁清歌向来惯她,没有丝毫不耐烦,不过一小段路,也和她挪了半天,继而就瞧见盛拾月扯着宁清歌往床中一倒,从进门到现在,不曾分开半点。“那群老家伙为难你了?”盛拾月腿脚一抬,就往宁清歌身上压,如同个树懒似的粘着对方。“不过是几个弹劾罢了,”宁清歌不以为意,拍了拍盛拾月的脑袋,便笑道:“殿下差人去打听了?”“谁让你这几日都晚归,”盛拾月声音闷闷,往她肩颈处蹭。随着屈家一案解决,幼儿被拐一案的审讯放缓,那些个瑟瑟发抖的官员终于反应过来,自以为陛下已经开始收手,就挺直腰板吵闹起来,纷纷弹劾起宁清歌。毕竟,谁也不想让北镇抚司这把利刃落在自己头上。哪怕北镇抚司只是惩奸除恶又如何?他们只想着齐心协力将这把刀磨钝些,以免伤了自个。但幸好陛下态度坚决,不曾理会这方面的折子,也未削减北镇抚司权利半分。思绪落到此处,盛拾月突然有些担忧,说:“自从陛下开始服药后,精力很是充沛,甚至已不需要他人帮忙先审核一遍奏折,像是一下子回到壮年。”宁清歌轻轻摇头,话语突然放低,只道:“前些日子宫中传出消息,那几个方士已被赐死,夜中丢至郊外掩埋。”“什么?!”盛拾月瞪大眼。若是那药方确实被改良得当,陛下又怎会将人赐死?这其中必有问题,可是既然这样,陛下为何还要继续服用……宁望舒揉了揉对方脑袋,表示安慰,只道:“这事被陛下隐瞒得极深,只有几名近侍知晓,六殿下、八殿下虽然对陛下的情况感到疑惑,并几次派人探寻,都不得结果。”她不再隐瞒盛拾月,盛拾月却暗自咂舌,就连皇女都难知道的消息,可宁清歌却有法子知晓,但她并未多想,只是越发抱紧宁清歌。“那母皇她……()”她心中有所猜测,却不敢说出口。宁清歌亲了亲她额头,只道:≈ap;ldo;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盛拾月叹了口气,气息极轻,忽而被风吹走。停顿片刻,宁清歌才道:“今日早朝,八皇女主动上前,恳求陛下让她领兵去南疆。”“八皇姐有些急了,”盛拾月出声点评,前几日陛下才下旨赐婚,如今还未完婚,盛凌云就想带兵离开,实在有些过急。宁清歌微微点头,表示附和。这种情况并非第一次,每次朝中要有变动,宁清歌都会在回来时提起,与盛拾月商讨,鼓励她不断往下说。果不其然,宁清歌刚刚应和,盛拾月就自顾自接道:“六皇姐肯定会阻拦的。”“是,”宁清歌低头往下,红唇吻过盛拾月的额头、鼻尖,又滑落至薄唇,温声道:“不等陛下意动,六皇党就纷纷出言,将此事压下。”盛拾月忍俊不禁,笑着点评:“比起六皇姐,八皇姐还是差了些。”两人东一句西一句,相贴的唇就没分开多久,总说着说着就要亲上去,好半天才停下,然后再慢吞吞地说起旁的,只当作随意的闲谈。不知绕到何处,盛拾月提起长生观,便道:“今年秋短冬长,前几日下过一场大雨后,便几天都不见晴,恐天气过分寒冷,要不要给长生观送些衣物?”宁清歌停顿片刻,只道:“每逢秋末,都有富商世族给长生观捐款赠物,殿下不必担忧。”话说到此处,盛拾月就知宁清歌不大同意此事。关于当年旧事,两人也曾私下聊过,宁清歌并未找到明确证据,只能推测,觉得陛下应是知道一些,但并未知道太多,否则就不只是对宁清歌忽冷忽热,既想利用,又会突然不悦,以纹身、圣旨等事反复打压她。毕竟以大梁皇室这种睚眦必报的性子,即便皇贵妃两人并未做出逾矩之事,她也难容下宁清歌,早早就将人暗杀掩埋。故而,即便有静幽道长在长生观中,宁清歌也不大愿意让盛拾月冒险,以免陛下再多疑乱想,惹得对方不悦,又将盛拾月唤入宫中责骂惩罚。盛拾月亲了亲对方下颌,又玩闹似的咬住她的下巴,表情却担忧起来,说:“六皇姐、八皇女眼下各自争权夺利,我是否要做些什么?”宁清歌眼神柔和,将作乱的家伙捞上来,偏头吻在她唇角,只道:“殿下只管好好读书。”另一人有些不解:“嗯?”宁清歌又一次重复:“好好读书,什么都不用理。”不等盛拾月再一次提问,那人就已堵住她的唇齿,将剩下的话音碾碎,消失在压抑的喘息中。不过片刻,荔枝香气填满整个房间,夜更深了。!()